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深沉的。
晋西北的冬天,寒风如刀,在荒凉的旷野上肆虐呼啸。
天地间一片死寂。
只有风卷起枯草和雪沫的沙沙声,偶尔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
平安县城外。
方圆十里的荒原上,此时却潜伏着一头正在沉睡的钢铁巨兽。
近两万名日军,如同土黄色的蚁群,密密麻麻地蛰伏在刚刚挖掘好的战壕里。
刺刀的寒光,在微弱的星光下闪烁,连成了一片冰冷的海洋。
空气中弥漫着枪油、冻土和干涩的烟草味道。
甚至能听到无数个压抑的呼吸声,汇聚成一种令人心悸的低频震动。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读秒。
所有的枪口,所有的炮口,所有的杀意,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那座孤零零伫立在平原中央的平安县城。
……
日军前线总指挥部。
巨大的行军帐篷内,灯火通明。
那种特有的紧张感,浓烈得几乎凝结成水珠,从帆布顶棚上滴落下来。
炭盆里的火烧得很旺,偶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但这丝毫驱散不了帐篷里那一股透入骨髓的寒意——那是名为“杀戮”的寒意。
田中义一少将,此时正背对着门口,双手负后,站在那幅巨大的作战地图前。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他那双带着白手套的手,却在微微地一张一合。
那是他在极度亢奋时特有的习惯动作。
在他的身后。
第一旅团长佐藤少将、山田联队长、重炮大队长、战车中队长……
日军此次战役的所有高级指挥官,全部到齐。
他们整齐地排列成两行,腰杆笔直,头颅低垂,连大气都不敢出。
每个人都知道,今天的总攻,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一场战役。
这是田中义一将军的复仇,是洗刷耻辱的审判,更是一场不留任何活口的处决。
“时间。”
田中义一的声音突然响起。
低沉,沙哑,却又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安静的帐篷里回荡。
身后的作战参谋赤松健次郎立刻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手中的秒表。
“报告将军阁下!”
“现在是凌晨五点五十五分。”
“距离预定的总攻时间,还有最后五分钟。”
赤松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各攻击部队均已进入出发阵地,刺刀已上膛,手雷已开盖。”
“重炮大队已完成最后一次射击诸元校准,炮弹已推入炮膛。”
“战车中队的引擎已经预热完毕。”
“只要您一声令下,帝国陆军的钢铁洪流,瞬间就能将那座卑微的县城淹没!”
“吆西……”
田中义一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挂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
既有猎人看着猎物落网的残忍,又有一种即将欣赏艺术品毁灭的狂热。
他走到帐篷门口,勤务兵立刻掀开了厚重的门帘。
一股凛冽的寒风着雪花扑面而来,吹得他大衣的领角猎猎作响。
田中义一没有在意这刺骨的寒风。
他举起挂在胸前的蔡司望远镜,在这个黎明到来前的最后一刻,看向了远方。
镜头里。
平安县城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色中若隐若现。
那高耸的城墙,古老的城楼,在寒风中显得是那么的单薄,那么的脆弱。
城头上,那面鲜艳的红旗依旧在飘扬。
但在田中义一的眼里,那不再是旗帜。
那是招魂幡。
是那支该死的“鬼影”部队,为自己竖起的墓碑。
“多安静啊。”
田中义一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你们听。”
“这死一般的寂静。”
“我想,城里的支那人此刻一定在瑟瑟发抖吧?”
“他们一定在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触怒大日本皇军。”
“后悔为什么要像老鼠一样钻进这个根本逃不出去的铁笼子。”
没有人敢接话。
只有赤松少佐在一旁,露出了崇拜而狂热的眼神,仿佛在聆听神的旨意。
田中义一放下望远镜,轻轻地哈了一口白气。
他的目光,变得如同刀锋一般锐利,扫过身后的一众军官。
“诸君。”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调集如此强大的火力,来对付区区一座县城吗?”
“甚至不惜动用那十二门珍贵的105毫米重型榴弹炮?”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作答。
田中义一冷冷一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因为我要立威!”
“我要让整个晋西北,让所有的支那反抗武装都看清楚。”
“激怒皇军,是什么下场!”
“我要让这座城,从地图上彻底消失!”
“我要把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炸成齑粉!”
“我要让以后的人路过这里,看到的只有焦土,闻到的只有死亡!”
说到这里,田中义一猛地转身,目光死死地锁定了站在队伍末尾的重炮大队长。
那眼神,就像是恶狼盯着自己的獠牙。
“炮兵!”
重炮大队长猛地一个立正,靴跟磕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