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2章陋室微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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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沪西狭窄肮脏的里弄,卷起地上的碎纸和尘土,呜咽着钻进每一个缝隙。棚户区的木板房在风中瑟瑟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莫家母女赁住的这间小屋,更是四面透风。林氏裹着打了补丁的薄被,靠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脸色苍白,不时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那场突如其来的家变,不仅夺走了她的富贵荣华,更摧毁了她本就不算强健的身体。忧思过度,加上这贫民窟的阴湿环境,她的咳疾入冬后愈发沉重起来。

“娘,喝点热水。”莹莹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年仅七岁的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棉袄,小脸冻得通红,但一双酷似林氏的眼睛,却依旧清澈明亮,带着超乎年龄的懂事和坚韧。

林氏接过碗,看着女儿单薄的身影,心中一酸,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险些将水洒出。她强压下喉间的腥甜,勉强笑了笑:“娘没事……莹莹乖,自己去玩会儿。”

莹莹没有动,她看着母亲憔悴的容颜和空荡荡的屋内,目光最后落在床头那个褪色严重、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精致雕花的梳妆匣上。那是母亲从莫府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件旧物之一,里面曾装满琳琅满目的首饰,如今早已变卖殆尽,只剩下最后一支素银簪子,是林氏平日挽发所用,也是她维持最后一丝体面的象征。

家里的米缸又快见底了,娘的药也不能断。莹莹抿了抿嘴唇,心中做出了决定。

“娘,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她轻声说着,替母亲掖了掖被角。

林氏昏沉中并未多想,只当女儿是去隔壁找同龄的孩子,含糊地应了一声。

莹莹走到屋角,搬开一块松动的砖头,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正是那支素银簪子。她将布包紧紧攥在手心,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推门走进了凛冽的寒风中。

她要去当铺。这是她知道的、唯一能快速换到钱的地方。之前母亲变卖首饰,她跟着去过几次,记得路。

永通当铺的黑底金字招牌,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冰冷。高高的柜台,几乎要淹没瘦小的莹莹。

她踮起脚尖,费力地将手中的布包举过头顶,递向柜台后面那个穿着棉袍、戴着瓜皮帽、正抱着暖炉打盹的伙计。

“伙、伙计大哥……”莹莹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意。

伙计被惊醒,不耐烦地掀开眼皮,瞥了一眼柜台下那个小不点,又看到她手中那寒酸的布包,嗤笑一声:“哪儿来的小叫花子,一边去,别耽误爷做生意。”说着就要挥手赶人。

“我不是叫花子!”莹莹鼓起勇气,将布包又往前送了送,“我……我来当东西。”

伙计这才懒洋洋地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一支成色普通的素银簪子,做工尚可,但并无特别之处。他掂了掂,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破簪子一支,值不了几个钱。”伙计拖长了语调,“死当,五个铜板。”

五个铜板?莹莹愣住了。她记得母亲说过,这支簪子虽是素银,但工艺是老师傅的,当初买时也花了些银子,怎么也不止五个铜板。

“伙计大哥,您……您再看看,这簪子……”莹莹急了,小脸涨得通红。

“看什么看?就这个价!”伙计态度恶劣,“爱当不当,不当滚蛋!穷鬼还挑三拣四。”说着,作势就要把簪子扔回来。

莹莹又气又急,眼圈瞬间红了。她知道家里等米下锅,等钱抓药,可五个铜板能做什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倔强地忍着不肯落下。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稚气却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她不当,你把簪子还她。”

伙计和莹莹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当铺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着宝蓝色缎面棉袍、外罩狐裘斗篷的少年。少年约莫八九岁年纪,面容俊秀,眉眼间已有几分锐气,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体面、神色恭敬的中年管家。

正是齐啸云和齐府管家福伯。他们是按例来给莫家母女送这个月的用度。

那伙计眼尖,认得齐家的马车和福伯的打扮,知道来了贵人,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从柜台后绕出来,点头哈腰:“哟,是齐少爷!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您认识的人……”他忙不迭地将簪子塞回莹莹手里,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齐啸云没有理会伙计,他的目光落在莹莹身上。小女孩穿着单薄破旧的棉袄,小脸冻得发青,眼眶红红,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簪子,像一只受惊却强装镇定的小鹿。

他记得她,莫家那个和他有过婚约的妹妹,莹莹。虽然只在齐家暗中接济时远远见过几次,但母亲时常念叨,让他印象很深。

他走到莹莹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行,声音放缓了些:“莹莹妹妹,是你吗?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听到这声“妹妹”,看到他眼中没有鄙夷只有关切的清澈目光,莹莹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娘……娘病了……没钱抓药……我……我来当簪子……他,他只给五个铜板……”

齐啸云眉头蹙起,回头冷冷地扫了那伙计一眼。那伙计吓得一哆嗦,连忙辩解:“齐少爷恕罪!小的……小的一时眼花,看错了,看错了……”

齐啸云不再看他,对身后的福伯道:“福伯。”

福伯会意,立刻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准备好的、沉甸甸的荷包,递给莹莹:“莹莹小姐,这是这个月的用度,您收好。夫人的病,少爷和夫人一直记挂着,已让人去请济世堂的沈大夫了,稍后便到府上……呃,到您家中诊治。”

莹莹看着那鼓鼓的荷包,却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头望向齐啸云,小声说:“齐……齐哥哥,娘说,不能总白拿齐家的东西……”

齐啸云看着她倔强又懂事的模样,心中微软。他想了想,从莹莹手中拿过那支素银簪子,仔细看了看,然后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雕工精致、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佩,一起递给福伯:“福伯,把这簪子和我的玉佩一起,活当。按市价,该多少,当多少。”

“少爷,这……”福伯有些迟疑,那玉佩可是老爷特意为少爷求来的。

“去吧。”齐啸云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福伯只好接过,瞪了那伙计一眼。伙计哪敢怠慢,连忙重新评估,给出了一个绝对公道的价格,并办好活当手续,将当票和银钱恭恭敬敬地递给福伯。

齐啸云只拿了当票和典当簪子所得的那部分钱,塞到莹莹的小手里,然后将那块羊脂白玉佩重新系回自己腰间。

“莹莹妹妹,这钱是你娘簪子当来的,拿着给莫夫人看病抓药。”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如同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以后若有难处,让人到齐家找我。我说过的,会像保护妹妹一样护着你。”

莹莹握着手心中尚带着他体温的银钱,看着少年清亮而坚定的眼眸,寒风似乎不再那么刺骨。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中却仿佛照进了一缕暖阳。

“谢谢……齐哥哥。”

齐啸云微微一笑,站起身,对福伯道:“福伯,送莹莹妹妹回去。我去济世堂看看沈大夫出发没有。”

寒风吹拂着他狐裘斗篷的毛领,少年挺拔的身影,在这阴暗的当铺里,仿佛一道明亮而温暖的光。

莹莹看着他和福伯护送自己离开当铺,走向那条通往贫民窟的、寒冷却似乎不再那么难熬的归家路。手中的银钱和那句“护着你”的承诺,如同黑夜里的微光,照亮了她幼小却坚韧的心。

她知道,生活依旧艰难,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此刻,她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凛冬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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