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胡闹什么?”养母连忙拉她,“姑娘家家的,大晚上去码头做什么?”
“我力气大,能干活。”阿贝看着养父,“爹,家里这几天米缸见底了,多挣点钱总是好的。而且……我想去看看那条沪上来的船。”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很轻,但莫老憨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他盯着女儿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去吧,换身干衣裳,爹陪你一起去。”
“当家的!”养母急了。
“让她去吧。”莫老憨摆摆手,“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
阿贝心中一颤,养父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她迅速换了身粗布衣裤,用油布裹了头,跟着养父和老周出了门。
雨夜的运河,漆黑如墨。只有东码头那边,隐约有几点灯火在风雨中摇曳。
走近了,阿贝才看清,那是一艘两层楼高的货船,船身刷着黑漆,船头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晃来晃去。船帆已经落下,甲板上人影绰绰,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就是这条船?”莫老憨问老周。
“对,叫‘顺风号’,从沪上来的。”老周点头,“船主姓赵,说是做绸缎生意的,急着卸货赶下一趟。”
姓赵?
阿贝心里一动。养父曾说过,当年害她家的人,就姓赵。
是巧合吗?
她跟着养父上了跳板,甲板上湿滑得很,她差点摔倒,被一只粗壮的手扶住。
“小心点。”
扶她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绸缎长衫,外罩油布雨衣,脸上有一道疤,从左眼角一直划到下巴,在灯光下显得狰狞可怖。
“谢谢。”阿贝低下头。
“赵老板,人齐了。”老周对那疤脸男人说。
赵老板?阿贝的心跳漏了一拍。
疤脸男人——赵老板扫了一眼聚集在甲板上的十几个村民,目光在阿贝身上停留了一瞬:“怎么还有个女娃?”
“我闺女,力气大,能干。”莫老憨把阿贝往身后挡了挡。
赵老板没再多问,指了指船舱:“货在底舱,都是绸缎箱子,小心轻放。搬到岸上的仓库里,一箱十个铜钱。”
这工钱确实丰厚,是平时的两倍还多。村民们纷纷应声,钻进船舱。
阿贝也跟着下去。底舱很暗,只有几盏油灯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桐油和潮湿木材的味道,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像是檀香,又不太像。
十几个大木箱堆在舱底,都用麻绳捆着,箱盖上贴着封条,但字迹被水汽浸湿,已经模糊不清。
“来,搭把手。”一个村民招呼她。
阿贝走过去,和那人一起抬起一个箱子。箱子很沉,但沉得有些不正常——绸缎不该这么重。
她借着弯腰的姿势,偷偷摸了摸箱壁。木质很厚,敲上去声音沉闷,像是实心的。
这里面装的,恐怕不是绸缎。
“发什么愣?快搬!”监工催促。
阿贝只好压下疑惑,和其他人一起,把箱子一箱箱搬上甲板,再运到岸上的仓库。
雨越下越大,码头上的泥泞深及脚踝。阿贝搬了三趟,已经浑身湿透,累得气喘吁吁。但她始终留意着那个赵老板——他站在仓库门口,拿着账本登记,时不时和身边一个穿黑衣的年轻人低声交谈。
那年轻人背对着光,看不清脸,但身姿挺拔,不像寻常伙计。
搬第五趟时,阿贝脚下一滑,箱子脱手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箱盖被震开了一条缝。
“怎么回事?!”赵老板厉声喝道。
阿贝慌忙去扶箱子,却在弯腰的瞬间,瞥见了箱子里露出的东西——
不是绸缎。
是枪。
乌黑的枪管,在仓库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看什么看?!”一只大手猛地按住箱盖。
阿贝抬起头,对上赵老板阴鸷的眼神。那道疤在灯光下扭曲着,像一条毒蛇。
“对、对不起……”她低下头,声音发颤。
赵老板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小姑娘,今晚看到的事,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
他没说完,但话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阿贝连连点头,心脏狂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帮着重新捆好箱子,继续搬运,但手一直在抖。
一个时辰后,所有箱子都搬进了仓库。赵老板结了工钱,多给了每人五个铜钱:“今晚辛苦了,这点钱拿去打酒喝。记住,管好自己的嘴。”
村民们揣着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阿贝跟着养父走出仓库,雨还在下,但她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走到码头拐角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仓库门口,赵老板正和那个黑衣年轻人说话。年轻人转过身,脸终于暴露在灯光下——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二十出头,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但眼神冷得像冰。
更让阿贝震惊的是,年轻人腰间挂着一块玉佩。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细节,但那玉佩的形状、大小,分明和她怀里的那半块……
是一对。
右半边。
阿贝猛地抓住养父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爹……那个人……”
莫老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煞白。
他一把拽住阿贝,几乎是拖着她,冲进雨幕深处。
“走!快走!别回头!”
阿贝踉踉跄跄地跟着跑,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她脑海里,那张冷峻的脸和那块玉佩,却清晰得可怕。
那个人是谁?
为什么会有玉佩的另一半?
他和七年前那场大火,和她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雨夜无边,答案,还藏在更深沉的黑暗里。
(第0189章 完,字数:3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