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迟没有应声,但也没有出言反对她叫“阿迟”,算是默许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丫头,你人呢?饭也没做?忙一天回来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宋秋音心里一紧,连忙对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是我爸,你们就在这儿安静待着,千万别出声,绝对不能让我爸发现,晚点我找机会给你们弄些药和吃的过来。”
江逸捂住大腿根的伤口,呲牙咧嘴地点头,“好,谢谢你声声,尽快啊,我这伤口疼死了,感觉血都快要流干了。”
陆迟倒是比较冷静,“如果有条件,我们需要一些消炎和止血的药物。”
“我尽量想办法。”宋秋音匆匆应下,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关紧了杂物房的木门。
等她走后,陆迟才问江逸,“伤得怎么样?”
“不太好。”江逸哭丧着脸,指了指自己裤裆附近的位置,难以启齿,“刚刚掉下去,那木头桩子好像扎到了我那里。”
陆迟一时没反应过来,“那里?”
江逸又急又羞,再次明确地指了指,“就……就那里啊!”
陆迟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然后才问,“现在还疼得厉害?”
江逸吸着凉气,“刚掉下去的时候疼得我眼前一黑,现在好像麻木了点,但一动就抽着疼,主要是脚被夹的地方更疼,火辣辣的,迟哥,我们不会真死在这山里吧?”
陆迟靠坐在杂乱的柴堆旁,检查着自己手臂上草草包扎的伤口,有点恨铁不成钢道,“谁让你不看路,提醒过你小心陷阱,还能一脚踩进去,又笨得可以,直接坐进坑里。”
江逸委屈地辩解,“这能全怪我吗?那陷阱遮得那么隐蔽,天又快黑了!这打猎的太缺德了,满山都是这玩意儿,防不胜防啊!”
原本,这趟行程不该如此狼狈。
陆迟是跟着表哥和大姨,来这边一个刚开发的风景区游玩,江逸听说后心痒难耐,学也不上了,兴冲冲地跟过来凑热闹。
抵达后,大姨因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在酒店休息。
表哥便带着他们两个半大少年去逛当地有名的夜市,那晚街上人头攒动,灯火通明,十分热闹。
陆迟和表哥边走边看,一回头,才发现原本跟在身后的江逸不见了踪影,两人只能分头寻找。
陆迟最后在一家不起眼的棋牌室找到江逸,其实那是一家挂羊头卖狗肉的黑心赌场,专门坑骗外地游客。
对方仗着人多势众,关紧了门不让他们离开,陆迟凭借学了些跆拳道,试着反抗,结果混乱中被对方用刀子划到了左臂,伤口颇深,最终还是和江逸一起被绑了起来。
那群人搜刮了两人的钱财后,便准备将他们和另外一些被拐骗来的人一起,卖到山里有名的黑工厂,压榨最后的价值。
趁着夜幕降临,人烟稀少,陆迟他们和另外二十几个同样被拐骗来的年轻人一起,双手被反绑,由七八个手持砍刀的高大男人押解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传闻中那座藏在深山里的黑工厂走。
看守的人恶狠狠地警告,“谁敢逃跑,老子就动真格,剁了你们的腿!”
路上也曾遇到过一两个山民,有被拐的人试图呼救,看守立刻上前狠狠一巴掌扇过去,打得人口鼻出血。
而那些路人要么眼神闪躲,要么干脆假装没看见,匆匆离去,仿佛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陆迟一直表现得异常顺从,低垂着头,混在人群中默默行走。
他之前在转运他们的破旧面包车里暗中摸索,幸运找到了一小截被丢弃的锋利刀片,早已偷偷磨断了手腕上的绳索。
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山路崎岖漫长,一行人走走停停。
中途一次休息时,他趁看守松懈,迅速割断了江逸背后的绳子,拉着他钻进了旁边茂密的树林,一路奔跑。
身后很快响起了怒吼声和追赶脚步声。
好几个男人提着刀对他们紧追不舍,两人拼尽全力跑了很久,仗着求生的本能,才勉强甩开了他们。
然而,他们对复杂的地形完全不熟,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而且林间布满了各种危险的捕猎陷阱,陆迟不断提醒江逸注意脚下,江逸早已心有余悸。
这里的植被太过茂密,景象重复,他们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兜兜转转,惊恐地发现似乎又绕回了原点。
江逸又累又怕,精神高度紧张,一个没留神,“咔嚓”一声脆响,剧痛从脚踝传来。
他踩中了捕兽夹。
痛呼声中,他下意识猛地向后一跳,却正好跌入了那个伪装巧妙的深坑,这才有了后来与宋秋音相遇的一幕。
……
宋秋音手脚麻利地做了简单的饭菜,父女俩沉默地坐在一张旧木桌前吃饭。
父亲宋长林是个典型的山里汉子,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壮实,眉宇间透着一股常年与山林打交道的粗犷。
宋秋音的长相则随了母亲,是那种温婉清秀的小白花模样,她对这个脾气不算好的父亲,心底始终存着几分惧怕。
“今天怎么磨磨蹭蹭这么晚才做饭?”宋长林扒拉着饭菜,头也不抬地问。
“老师拖堂了一会儿,放学回来就晚了点。”宋秋音小声回答,试图转移话题,“爸,你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别提了!”宋长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就逮着两只瘦兔子,不值几个钱,邪门的是,有个捕兽夹好像夹到人了,夹子上有血,边上还有挣扎的痕迹,我以为是头野猪,结果坑里屁都没有!”
他啐了一口,显得有些烦躁,“本来蹲了好几天,指望能弄个大家伙,白等了!”
宋秋音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垂下眼睫,没敢接话。
宋长林像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夹到的该不会就是老赵他们正在找的那两个跑掉的小子吧?今天碰见他,他说厂里跑了两个劳动力,正撒开人手到处找呢,我看那坑边上确实有人爬出来的印子。”
他忽然严肃地叮嘱女儿,“你可给我小心点,别跟那些不明不白的人搭上边,老赵那伙人可不是善茬,要是知道我们和那些逃跑的人扯上关系,麻烦就大了,我们可惹不起,听到没有?”
宋秋音心里一咯噔,强装镇定,“我知道了爸,我不会的。”
父女俩沉默地吃完饭,宋秋音收拾好碗筷。
趁着父亲在楼上看电视的时候,她用所剩不多的面粉和两个鸡蛋,烙了几张鸡蛋饼。
随后,她端着饼和一小壶水,悄悄溜进杂物房。
“只有这些吃的了,你们将就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家里的存粮本就不多,每顿饭都算计着吃,实在匀不出更多。
“谢谢啊!有的吃就不错了!”江逸饿坏了,看到食物眼睛发亮,拿起一张饼就狼吞虎咽起来,“唔…还挺香的!你自己做的?”
宋秋音点点头,又将盘子往陆迟那边递了递。
陆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低声道,“谢谢。”
“里面是烧开晾凉的水,渴了可以喝。”
宋秋音把水壶放下,接着又从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些消炎药、几张止血贴和一小瓶碘伏,“幸好家里还剩了点药,不多,你们先用着,我还找了几块干净的布条。”
她看向陆迟血流不止的手臂,眼神带着关切,“阿迟,你手臂的伤口很深,需不需要我帮你清理包扎一下?我……我之前帮我爸处理过伤口,有点经验。”
陆迟避开她伸过来的手,依旧很疏离,“不用,我自己可以。”
江逸一边吃着饼一边感慨,“声声,你真是太好了!绝对是我从小到大见过最善良、最温柔的姑娘!以后谁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宋秋音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她看着两人,试探着问,“你们是外地人吧?这边治安不太好,尤其是山上,你们是在被押送去黑工厂的路上逃出来的,对吗?”
江逸吃饼的动作一顿,噎住了似的,下意识看向陆迟。
陆迟依旧沉默,眼神里带着审视看向宋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