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种案的风波,在沈砚等清流的周旋与女帝的冷处理下,表面上暂时平息。朝廷拨出专款补偿受灾农户,严惩了几个“办事不力”的郡县小吏,算是暂时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然而,真正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深夜,女帝的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案头除了堆积如山的奏章,还多了一份来自暗卫的密报。女帝纤细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指,正轻轻点在那薄薄的几页纸上。
密报上的线索,零碎却指向明确。劣质粮种的源头,最终指向了陇西李氏控制的几个军需仓库;负责调运的地方官吏,或多或少都与李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几笔说不清道不明、在关键时刻起到推动作用的银钱流向,其最终经手人的身份,在经过层层伪装后,隐隐约约,竟都指向了那个最不可能的人——她那个看似只知风月、玩世不恭的幼子,李玄。
女帝合上密报,靠向龙椅,闭上眼,指尖揉着眉心。烛光在她依旧美丽却染上风霜的脸上跳跃,投下深深的阴影。她想起了李玄幼时聪慧伶俐的模样,想起了他第一次拉弓射中靶心时,跑到她面前邀功的灿烂笑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孩子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是陇西李氏无休止的野心灌输?还是她身为帝王,对那个流淌着李氏血脉的儿子的刻意疏远与防备?
翌日,御书房。
李玄依旧是那副散漫不羁的模样,行礼时带着三分慵懒,七分随意,仿佛对这次召见浑不在意:“儿臣参见母帝,不知母帝召见,所为何事?”
女帝没有抬头,依旧批阅着奏章,朱笔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仿佛随口一问,声音平淡无波:“近日,朕听闻你常流连于西市那些三教九流之所。”
李玄心中微凛,面上却笑得更深,带着恰到好处的纨绔之气,甚至还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趣闻:“不过是些有趣的新鲜玩意儿,比宫里死气沉沉的好玩多了。母帝您是不知道,西市新来了个胡商,带的玩意儿稀奇得很……母帝若感兴趣,儿臣明日给您寻些来解闷?”
“啪!”
朱笔被轻轻搁在白玉笔山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打断了他故作轻松的话语。
女帝抬起头,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静,却深不见底,直直地看向他,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看到那颗被权势和怨恨侵蚀的心。“李玄,”她唤了他的全名,摒弃了所有亲昵的称谓,只剩下帝王的威严,“你自幼聪慧,远胜常人。”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这份聪明,该用在正途。”
她拿起手边一本早已准备好的、书页泛黄的《通典》,命侍立一旁的内侍递到他面前。那本书厚重而古朴,象征着秩序、传承与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