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西厢房的蜡烛已经换过两茬了。
原本整洁的红木圆桌上,现在乱得跟遭了贼一样。那本价值连城的嫁妆账册被随手扔在一边,取而代之的是铺得满满当当的宣纸。上面画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圈圈线线,有的像是鬼画符,有的又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建筑图纸。
李妙真此刻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那件丝绸睡袍的袖口被她随手挽到了手肘处,露出两截白生生的小臂。她手里捏着一支秃了毛的狼毫笔,眼睛亮得吓人,全然忘了面前这个正毫无坐相、一边打哈欠一边磨墨的男人,是当今的大圣皇帝。
“陛下,这‘龙票’虽好,但有个致命的漏洞。”
李妙真指着纸上那个代表“信用”的大圈,眉头紧锁,笔尖在纸上戳出了一个小黑点,“防伪。若是市井无赖或者敌国细作仿造龙票,以假乱真,咱们这准备金瞬间就会被挤兑空。到时候,咱们这‘大圣皇家银行’,怕是开张第一天就得关门大吉。”
林休手里那块价值千金的龙香墨被他磨得滋滋作响。听到这话,他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才是行家。
一般的庸才听到几十亿两银子的生意,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哪还能冷静地想到有人会造假钞?
“爱妃说得对,所以这纸,不能用凡纸;这墨,也不能用凡墨。”林休停下手中的动作,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朕打算让工部那帮人动动脑子。纸张里要掺入特定的灵材,透光可见龙纹;墨水里要加入特殊的妖兽血液,只有用特定的真气激发才能显色。这技术,得独家垄断。”
李妙真听得入神,下意识地咬了咬笔杆,那个动作显出几分平日里绝对见不到的娇憨。
“光有防伪还不够。”她语速极快,显然脑子转得飞起,“兑换网点也是大问题。若是只在京城设点,江南的银子运不过来,西北的票子兑不出去,这水还是活不起来。得铺网,像蜘蛛织网一样,把分号开到大圣朝的每一个角落。”
说到这,她突然顿住了,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可是陛下,这得要多少人手?若是全用朝廷的官吏……恕民女直言,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稍微过手一层,这银子就得少一层皮。”
林休看着她那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心里暗笑。这丫头,进入角色倒是快,这就开始替自家男人心疼钱了。
“谁说要用官吏了?”林休身子前倾,有些神秘地冲她眨眨眼,“咱们可以搞‘加盟’嘛。”
“加……盟?”李妙真又听到了一个新词,眼睛瞪得溜圆。
“对,就是特许经营权。”林休随手在纸上画了几个小方块,“各地的富商、钱庄,只要交够保证金,经过咱们审核,就能挂‘皇家银行’的牌子。他们出人出地,咱们出技术出信誉,赚了钱大家分。这样一来,不用朝廷出一兵一卒,这网,一夜之间就能铺遍全国。”
李妙真愣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深吸了一口凉气,看向林休的眼神里,那股子崇拜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陛下……”她声音有些发涩,“这法子……太绝了。这是把天下的商人都绑在了咱们的战车上啊!”
那是自然。林休心里得意,这可是后世经过无数次验证的商业真理。
他刚想再吹嘘两句,李妙真却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格外犀利。
“但是陛下,还有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她放下笔,神色严肃得像是在谈论生死,“咱们有了钱,有了网,有了信誉。可这钱若是贷出去,那些借钱的人,拿什么还?若是他们做生意亏了,或者是这世道不好,大家都赚不到钱,咱们这银行,最后还是个空壳子。”
这一下,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林休收起了脸上的嬉笑。
银行的核心不是存钱,而是放贷。贷出去的钱必须能生钱,这闭环才能转起来。而在古代,生产力低下,除了种地就是倒买倒卖,利润空间其实很有限。
要想让钱真正暴增,就得提高生产力。
“妙真啊。”林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觉得,什么是‘技术’?”
李妙真一愣,显然没跟上这位皇帝的跳跃思维。她沉吟片刻,试探着说:“技术?可是指工匠的手艺?像苏杭的刺绣,景德镇的瓷器,或者是……铁匠打铁的本事?”
“是,也不是。”
林休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深沉,寒风凛冽,但他心里却燃着一团火。
“你说的那些,是手艺,是传承。但在朕看来,技术,就是‘钱’。”
他转过身,背靠着窗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个农夫,挥着锄头干一天,只能耕两亩地。若是给他一头牛,配个曲辕犁,他能耕十亩。若是再给他配上刻有‘轻灵阵’的机关犁呢?他能耕一百亩!”
“这多出来的九十八亩地,就是技术带来的钱!”
李妙真若是放在现代,那绝对是华尔街的顶级精英。她几乎是一点就通,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盛。
“陛下的意思是……我们要用银行的钱,去扶持这些‘技术’?”
“聪明!”林休打了个响指,“朕打算成立一个‘大圣皇家科学院’。这不是那种整天之乎者也的翰林院,而是专门研究怎么让农田多产粮、让织布机转得更快、让马车跑得更远的地方。”
他越说越兴奋,干脆走回桌边,拿起笔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了“科学院”三个大字。
“咱们手里现在握着一大笔钱。这笔钱,可以投给那些有奇思妙想的工匠,投给那些钻研格物致知的疯子。他们研究出来的成果,咱们可以卖给商行,或者咱们自己建厂生产。这才是真正的点石成金!”
“举个例子。”林休指了指桌上的蜡烛,“若是有人能研究出一种灯,不用油蜡,亮如白昼,且成本低廉。妙真你算算,这其中的利润,比起单纯的放贷收息,如何?”
李妙真呼吸都急促了。
作为商人,她太清楚垄断技术的暴利了。若是真有这样的东西,那不仅仅是利润,那是可以左右一国经济命脉的神器!
“陛下大才……”她激动得脸色潮红,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创举!若是真能成,大圣朝的国力……哪怕是周边列国加起来,也难以望其项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这个狭小的西厢房里,竟然构建出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蓝图。
她说物流,林休便补充仓储;她说成本,林休便大谈规模化。
那种默契感,简直就像是两个精密咬合的齿轮,“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运转起来。
林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因为激动,她的发髻有些散乱,几缕青丝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那双原本精明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野心。她不再是那个待价而沽的富家千金,也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待选秀女。
此时此刻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名为“智慧”的性感。
林休心中忍不住感叹:这哪里是娶了个花瓶老婆来填国库啊,这分明是捡到了一个顶级的CFO(首席财务官)外加执行总裁!
这颜值,赏心悦目;这脑子,更是万金难求。
真香。
这就是他林休梦寐以求的“代练”啊!有了她,以后只要负责在大方向上指手画脚一下,剩下的累活脏活,还有那些费脑子的细节,统统都可以甩给她。
想到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躺在龙椅上补觉,而大圣朝的国库还能在她手里蹭蹭往上涨,林休看着李妙真的眼神,就变得更加“深情”了。
“妙真。”
林休突然伸出手,越过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图纸,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李妙真的手有些凉,指尖还沾着一点墨迹。被这么突兀地一握,她整个人像是触电一样僵了一下,原本滔滔不绝的话语戛然而止。
“陛……陛下?”她有些慌乱地想要抽回手,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但林休没放,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朕在想一件事。”他收起了刚才那种指点江山的激昂,语气变得格外诚恳,甚至带着一丝……请求。
李妙真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眼神开始躲闪,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陛下……夜已深了,若是……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