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休指了指那只简笔画乌龟,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虽然丑得跟狗爬似的,甚至有点辣眼睛。但是,朕看着省心啊!不累啊!一眼就能看明白这是个啥玩意儿!”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案几上,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视全场。
那一瞬间,那股属于“先天大圆满”的恐怖威压,不再是隐忍不发,而是如同潮水般,淡淡地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笑意瞬间收敛,心头猛地一凛。
他们突然想起来,站在上面的这位,可不仅仅是个想偷懒的年轻皇帝,更是一位能单手镇压国舅、让满朝文武动弹不得的绝世强者。
“朕是个懒人,这点你们都知道,朕也不避讳。”
林休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朕最讨厌的,就是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明明三两笔能写完的事,非要画个迷宫出来;明明一句话能说清的事,非要引经据典绕个十八弯。”
“所以,朕在这给你们立个新规矩。”
林休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
“从今日起,设立半年的交接期。翰林院负责出教材,把这些缺胳膊少腿的字给朕整理出来,全天下推广。”
“半年之后,凡是呈上来的奏折,六部的公文,必须给朕用简体字!”
说到这里,林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霸气:
“谁要是再给朕写那些笔画多得像鬼画符一样的古体字,朕一律视为‘乱码’!什么是乱码?就是看不懂!不批!不办!直接驳回!要是耽误了军国大事,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这话说得,简直霸气侧漏,又带着股让人哭笑不得的任性。
你是皇帝,你说看不懂,那就是看不懂。谁敢逼着你认字?谁敢指着皇帝的鼻子说:“陛下您文化水平不够,得去进修一下”?
那是嫌命太长了。
孙立本面如死灰,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阵阵发黑。
完了,全完了。
斯文扫地,真的是斯文扫地啊!以后读书人还要不要脸面了?这简直就是文明的倒退啊!
他想要死谏,想要撞柱子,想要用自己的鲜血来唤醒这个“昏君”。
但林休并没有打算把这位老臣逼上绝路。
帝王术,讲究的就是一个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把人逼死了,谁给他干活?谁去负责具体的推广?苏墨那小子虽然有点才气,但毕竟是个搞技术的,真要论行政管理和各种扯皮,还得是孙立本这种老油条。
“不过嘛……”
林休话锋突然一转,语气瞬间从凛冽的寒冬变成了和煦的春风。
他看着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的孙立本,叹了口气:“孙爱卿刚才说的官学扩招,朕觉得很有道理。不仅有道理,简直就是深谋远虑,乃是谋国之言啊。”
孙立本猛地抬头,灰败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希冀。
“陛下……您是说……”
“礼部的事情多,责任重,这教化天下的担子,也不能全指望翰林院那帮书呆子。”林休笑眯眯地抛出了那颗早就准备好的、涂满了蜂蜜的甜枣。
“这样吧,等翰林院把汉字简化完了,这推广和教育的具体差事,还是得落在礼部头上。教材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孙爱卿,你回去整理一个官学怎么扩招的详细方案。要在全国多少个县建学堂?需要多少夫子?夫子的待遇怎么定?这些朕统统不懂,都得仰仗你。”
说到这,林休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让老百姓都认字,只要能让这大圣朝的子民不再当睁眼瞎,朕让户部给你全额拨款!”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旁边的户部尚书钱多多,脸皮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心疼得直哆嗦。那可是真金白银啊!但他转念一想刚才苏墨悄悄跟他说的“能省三成办公耗材费”,又咬咬牙,忍了。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以后不用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账本,这钱,花得值!
孙立本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虽然“字”变残废了,但这“教化万民、有教无类”的儒家终极理想……怎么感觉反而更近了一步?
而且,还是那种不用自己去化缘、不用看户部脸色、皇帝直接给经费的那种?
这算什么?
这就像是你被人打了一顿,结果对方反手塞给你一张几百万的支票,还问你疼不疼。
但这支票,是真香啊。
孙立本的内心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
一边是祖宗之法的坚持,一边是毕生追求的“大同社会”的诱惑。
他看了一眼苏墨那只还在对他嘲讽的“忧郁的乌龟”,又看了一眼龙椅上那个满脸写着“朕要睡觉”的皇帝,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无奈,有妥协,也有一丝释然。
“老臣……遵旨。”
孙立本缓缓跪下,这一次,他的腰弯得很低,不像是被迫,倒像是某种认同。
或许,在这个懒得出奇、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治下,这只跑得慢吞吞的“乌龟”,真的能爬得比兔子还快一点?
毕竟,简化的不仅仅是字,更是那个高高在上、让百姓望而生畏的门槛啊。
“行了行了,都退了吧。”
见事情搞定,林休立刻恢复了那副没骨头的样子,挥手像是在赶苍蝇,“朕都要困死了,这一早上折腾的,脑仁疼。苏墨,你留下,朕还有事问你。”
“臣等告退——”
群臣山呼万岁,如潮水般退去。
原本拥挤的大殿,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林休和那个还站在原地整理衣领的苏墨。
大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飞舞的尘埃照得清清楚楚。
林休重新瘫回椅子上,毫无形象地把腿搭在龙案的一角,看着下面那个即便赢了也没有趾高气扬、反而一脸淡定的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第一步,成了。
这把刀,算是磨快了。接下来,就该看看这把刀,能砍断多少陈腐的烂柯,能在这个看似繁华实则僵化的大圣朝,捅出多大的窟窿了。
“喂。”
林休突然开口,声音里没了那种帝王的威严,倒像是个邻家的大哥,“那只乌龟,画得不错。”
苏墨嘿嘿一笑,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大殿的金砖上,完全没有了臣子的拘谨。
“陛下谬赞,那是臣的自画像。”
苏墨指了指那张纸,眼神里透着股看透世事的通透,“在这个朝堂上混,在那帮满嘴仁义道德的老大人中间混,不把自己缩在壳里,装得迟钝点、忧郁点,容易被踩死啊。”
林休笑了。
这小子,是个明白人。甚至比那些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还要明白。
所谓的“疯”,不过是他的壳。只有疯子,才能说真话;只有疯子,才能做那些正常人不敢做的事。
“放心。”
林休打了个哈欠,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让苏墨感到安心的温度。
“有朕在,谁敢踩你,朕就把他的腿打断。”
林休站起身,走到苏墨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能让这天下人,都看得懂朕的旨意,只要你能把这文字的门槛给朕踏平了。”
“哪怕你是只乌龟,朕也能让你跑赢全天下的兔子。”
“而且,”林休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等你这事儿办成了,朕许你进内阁,专门负责……替朕把那些看着费劲的奏折都给挡回去。”
苏墨愣了一下,心想内阁这么简单吗?赶紧谢主隆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