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烟花放了一宿。
那动静,大得连地缝里的蚂蚁都被震得翻了个身。
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昨晚是当今圣上迎娶那位“江南女财神”的大日子。之前运进京的时候把京杭大运河都给堵瓷实了。听说那晚宴上,权贵们为了在皇上面前露个脸,那是把家底都掏出来往募捐箱里扔。
热闹。
真热闹。
但这热闹是皇宫里的,是权贵们的。对于这济世堂所在的梧桐巷来说,今天的热闹,却带着点儿别的味道。
酸。
还有点儿看笑话的闲心。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透,济世堂门口就聚了不少人。有早起倒夜香的,有挎着篮子去买菜的张大婶,还有几个平日里就爱嚼舌根的闲汉,手里揣着两个热烧饼,一边啃一边往那紧闭的大门里瞅。
“听说了吗?昨晚宫里那烟花,那是把半个天空都烧红了。”
卖油条的老王一边炸着油条,一边拿眼角余光瞥着济世堂的招牌,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又带着几分莫名的兴奋,“咱们这位陆大夫,怕是一夜没睡哦。”
“那可不。”
旁边的张大婶接了话茬,把篮子往胳膊弯里一挎,撇了撇嘴,“青梅竹马又怎么样?抵得过人家家里有金山银山吗?我听我那在宫里当差的远房侄子说,那位新进宫的皇贵妃,带来的银子能把咱们这梧桐巷给埋了!”
“哎哟,作孽哟。”
有人感叹,“陆大夫是个好人啊,平日里给咱们看病也不怎么收钱。这下好了,有了新人忘旧人,这济世堂啊,今天怕是开不了门咯。老板娘指不定躲在被窝里怎么哭呢。”
“要我说,这男人啊,都一个样。皇帝也是男人嘛。”
“就是就是……”
人群窃窃私语,嗡嗡的,像是一群闻到了腥味的苍蝇。
他们同情陆瑶吗?
也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窥探的欲望。他们想看那个平日里清冷高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陆神医”,跌落神坛的样子。想看她红着眼睛、憔悴不堪地走出来,最好再带点儿歇斯底里的怨气,这样才符合他们对于“弃妇”的所有想象。
这就是市井。
残忍,又真实得让人无奈。
就在大伙儿议论得正起劲,甚至有人开始打赌今天济世堂到底还会不会开门的时候。
“吱呀——”
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突然开了。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像是探照灯一样,“唰”地一下全都打了过去。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那张凄惨的脸。
然而。
走出来的并不是陆瑶。
而是一个胖子。
一个穿着绯红官袍、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笑得像尊弥勒佛似的胖子。
“哎哟,慢点儿慢点儿!这可是图纸!别蹭破了!”
胖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嚷嚷。
在他身后,呼啦啦涌出来一群人。
这群人一个个都顶着黑眼圈,头发也有点乱,但那身上的官服补子,却亮得晃眼。有工部的,有户部的,还有几个穿着太医院官服的老头子。
“这……这不是户部侍郎钱大人吗?”
人群里有人认了出来,吓得手里的烧饼都掉了,“那是……工部的李侍郎?那是太医院的王院判?”
这什么情况?
这帮平日里眼高于顶、走在路上连正眼都不瞧老百姓一下的朝廷大员,怎么一大早从济世堂里钻出来了?
而且,那姿态……
怎么看怎么像是孙子见了奶奶?
“陆院长,您留步,留步!”
钱多多一脸谄媚地转过身,对着门里深深一揖,那腰弯得,恨不得把脑袋贴到裤裆上去,“昨晚贵妃娘娘特意吩咐了,说是咱们这‘皇家医科大学’的第一笔启动资金,三百万两,今儿个一准儿拨到您府上!陛下也说了,您的手那是用来救命和拿教鞭的,不是用来给我们这帮俗人开门的!您快回去歇着!”
三百万两!
门外的街坊们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们这辈子,别说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过这么多钱!
这时候,门里终于走出了一道身影。
陆瑶。
她今天没穿平日里那身素白的布衣,而是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裙,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插着一支看着就很贵的玉簪。
憔悴?
不存在的。
哭肿的眼睛?
更是没影儿的事。
那张清丽的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怨气,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霸气。
没错,就是霸气。
那种常年发号施令、手握大权的人身上才有的气场。
她手里拿着一卷图纸,看都没看门外那群惊掉下巴的路人一眼,只是微微皱着眉头,指着图纸上的一处,对着那个工部的李侍郎说道:
“李大人,这个‘万人大讲堂’的设计,还是有问题。”
她的声音不大,清冷,有力,透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劲儿。
“您之前提的那个‘传音法阵’,我琢磨了一晚上。太贵,维护起来也麻烦。咱们这医科大学,虽然陛下给了钱,但也不能这么造。钱得花在刀刃上。”
陆瑶拿着笔,在图纸上重重地画了个圈。
“改成环形回音结构。我看过古籍,前朝的大剧院就是这么弄的,省钱,效果也不差。省下来的这笔预算,给我加到‘贫寒学子奖学金’里去。”
李侍郎赶紧掏出小本本记下来,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是是是,陆院长高见!咱们工部的几个老匠人也是这么说的,就是怕委屈了您……”
“我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