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转身,脚步快,很快就沿着山路往上走去。他的背影不高,却稳得像石头一样,很快融入山路的暗影里。
只剩苏野一个人立在荒地前。
风继续吹,草在摇。
苏野看着沟渠,目光深沉。
昨天夜里地下传出的声音,今天脚下一跺就能听到回响。
这说明——
空洞,比他以为的更近。
而沟渠底下的那条“死去的水路”,离被重新揭开,也更近。
苏野弯下腰,把手按在清出来的沟壁上。
泥土是冷的。
冷得像某种正在死去,又不愿彻底死去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山。
那条山路空空荡荡。
老人还没回来。
徐三去了山里。
整个村口此刻只有他一人。
苏野没有急,也没有焦虑。
只是把镰刀提起来,往沟渠更靠边的一段走去——避开刚被证明“空”的区域。
割草、拔根、搬石块。
动作重复,再重复。
但今天的苏野明显更“稳”了一层。
不是速度变快,而是心里的那股沉静被压成了一块更实的石头。
地底下有东西在醒。
无论它是什么,他迟早会碰上。
逃不掉,也没必要躲。
风吹得更大了一点。
草浪推到沟渠边,发出一阵柔软又沙哑的摩擦声。
苏野停下,望着荒地另一端。
那里的草浪,比风该推起的幅度更深一点。
像是有人——
在底下轻轻顶了一下。
苏野没有靠近,只是将镰刀换到另一只手。
他不会鲁莽。
但他也不会后退。
村子在背后。
沟渠在脚下。
老人还没回来。
土地被埋住的秘密正在慢慢挪动。
他站在那里,像一颗刚从别处飘来的种子,落到荒地上——
风推不走,雨冲不散。
他低声道:
“我就在这里。”
风从草间吹过,把这句话压回土地里。
苏野继续干活。
直到天色慢慢暗下来,徐三的脚步声才远远传回村口。
“刘叔找到了!”
有人在村道那头喊。
苏野停下,抬头。
徐三背着老人下山,脚步稳,脸上汗如浆,说明走得不轻松。
老人靠在他背上,没有昏迷,但很疲惫。
等走近,苏野听见徐三说:“滑了一跤,扭了脚。”
老人哼了一声:“路湿。”
苏野接过老人,让他靠在沟渠边的大石上坐下。
老人抬眼,看着又多出来的一段沟渠,轻声道:
“你比我年轻。”
苏野点头:“所以我干更多。”
老人眼底划过一丝心安。
徐三把水囊塞到老人手里,说:“今晚别乱动。”
老人淡淡道:“我老了。”
三人没有再谈山里的事。
没有问为什么滑倒。
没有问空洞动静是不是更大了。
也没有问老人到底看到了什么。
但每个人都心里清楚一点——
山里的水路在变。
荒地底下的东西在动。
而沟渠若不清通,这变动迟早会压上来。
夕阳微弱地落下。
荒地在昏暗里静得像一张旧皮。
但苏野知道,它在呼吸。
老人坐着。
徐三站着。
苏野拿起镰刀。
一句话都没说。
但空气里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 活着的人,会把死去的土地再拉回来。
不论其中藏着什么。
荒地望着他们。
他们望着荒地。
一天就这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