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走得顺,我们才不被带着走。”
这话说得粗,却真实得让人心紧。
三人分开位置。
老人负责盯裂缝。
徐三负责搬石挪土。
苏野割草、挖边、扩开两旁的土。
动作必须稳。
不能急。
一急就断地皮。
断了就塌。
塌了就白忙。
割草三十刀后。
沟渠右侧的边开始显出一条更深的暗线。
像旧渠的影子。
老人轻轻说:
“找到了。”
“旧渠就在下面。”
徐三问:
“那我们今天要把渠挖出来?”
老人摇头:
“不。”
“不挖出来。”
“只让它自己推出来。”
苏野看向老人:“你确定?”
老人深吸一口气:
“我跟这条渠打了一辈子交道。”
“三十年前,它能自己出来。”
“三十年后,它也能。”
“只要我们别挡它。”
苏野点头:“明白。”
这时候。
裂缝忽然又沉了一下。
这一次比前几次都深。
老人猛地抬起木杖:
“它要翻!”
徐三喊:“退!”
三人同时后退两步。
“轰——”
一声闷响。
像什么大东西在地下撞了沟壁一下。
泥土往下掉。
草被拖着往裂缝方向倾倒。
整个荒地像被谁轻轻抬起来,又松手落下。
苏野稳稳站住。
徐三退得最远。
老人脚一晃,被苏野一把拉住。
裂缝扩大了一尺。
露出一段黑洞洞的深处。
但不是空。
里面有湿。
湿得像新翻出来的土。
老人眼睛睁大:
“它吐湿了。”
徐三忍不住骂:“它吐啥?”
老人盯着那一团湿土,说:
“水味。”
苏野闻了一下。
湿土里确实有一股极淡的水味。
不是雨味。
不是湿气味。
是“活”的味道。
像井水初开那一口。
老人声音发紧:
“它真要走出来了……”
苏野提镰刀:“继续接?”
老人点头。
“接。”
“今天是第一次。”
“明天是第二次。”
“第三次,它就能开口。”
徐三问:“开口了会怎么样?”
老人抬起眼,看着整个荒地:
“那就不是荒地。”
“是地。”
“是活地。”
“是能种的地。”
风终于来了。
一下子吹开所有草。
草叶压到地上,又被弹起来。
像全荒地都舒了一口气。
老人靠着木杖,缓缓说:
“今天到这儿。”
“它开了头。”
“我们接了它。”
“明天……就是真正的对上了。”
徐三松了口气,却又紧张:“明天要干啥?”
老人说:
“明天——顺它。”
“挖它要走的地方。”
“堵它不该走的地方。”
徐三问:
“它要往哪儿走?”
老人指向沟渠最深处:
“往山。”
苏野轻声道:
“它想回去。”
老人点头。
“对。”
“它想回它原来的路。”
风吹过。
裂缝边的那块湿土慢慢干了点。
却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湿痕。
像旧水路,终于抬了一次头。
老人轻声说:
“二十年没见过这种动静了。”
“看来……这地真的不想死。”
徐三哼道:“是不想死,还是不让我们好过?”
老人敲了他一下:“闭嘴。”
徐三不争,只看向苏野:
“你明天小心点。”
“今天这声要是再大三倍,你脚都站不住。”
苏野说:
“站不住也得站。”
徐三怔了下:“咋说?”
苏野淡淡道:
“要是我们不在,它也会走。”
“走歪了,村子塌。”
老人叹息:
“说的就是这个理。”
风继续吹。
荒地这次不是动。
是“醒”。
全片草在风里轻轻摇。
像在说:
——我回来了。
苏野收起镰刀。
轻轻说:
“明天继续。”
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声响。
像是在答应。
老人听见了。
徐三也听见了。
风也听见了。
荒地——更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