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复河(1 / 2)

山脚下的那条干沟,被亮痕咬出第一口湿色后,整个空气像被炸开了一条缝。

风不再乱吹。

风顺成一条线。

从田里吹向沟底。

从沟底吹向山脚。

像天在催。

像地在迎。

像连风都知道——

这里要变了。

老人站在沟沿边。

脚踩在干得能碎的老土上。

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一幕。

“它真……跑河了。”

声音发哑。

像怕惊动什么。

徐三看着沟底那一寸水亮,整个人都麻了:

“那是河水吗?”

老人摇头:

“那不是河水。”

“那是——河根。”

亮痕在沟底抖了一下。

那一下像把整个沟底震醒。

碎土往两侧滚。

裂缝越撑越大。

像张开的口。

像死穴被扯开。

“嘶——嘶——嘶——!”

裂声不断。

每一声都像敲在骨头上。

徐三吓得腿都软:

“这沟……像活了一样啊……”

老人深吸:

“它是活的。”

“老河道,是活的。”

“只是三十年没被喊醒。”

“今天……它醒了。”

亮痕突然猛地往前扑。

一头钻进裂缝深处。

沟底像被它整个掀起。

“轰——!!”

一大片老土塌下去。

露出里面一层颜色完全不一样的土。

深。

黑。

湿。

老人喉咙一紧:

“这是旧河泥!”

徐三激动得跳脚:

“天啊!河泥!三十年没见过的河泥!!”

老人眼眶都湿了:

“有河泥,就说明一件事。”

“河底还在。”

“老水路……没死。”

亮痕在那层河泥上停了一瞬。

像在听。

像在辨。

像在问路。

突然——

它亮了一下。

亮得像一根针刺进黑泥。

“嗡——”

沟底震开。

不是大裂。

是深裂。

像有人从地里拔走一根埋了三十年的钉子。

裂缝底下突然冒出一点白气。

老人愣住:

“地气……”

“不对——是水气!”

下一刻。

白气散开。

湿意涌出。

一声极细,却极深的水声从裂缝底下传出来:

“淌——”

老人瞬间红了眼:

“这是河声。”

“这是——河在动了。”

徐三腿都跪软:

“苏野……它这是在叫它自己啊……”

亮痕像被这声音激着。

猛地一冲。

那一冲——

像一块地心被点醒。

“轰——!!!”

沟底整条裂开半丈长。

湿泥和细水混着一起涌出来。

不是大水。

但那气。

那味。

那颜色。

全都是河味。

老人手抖得不成样:

“它撞开老河底了。”

“它……真撞开了。”

徐三脑子全空了:

“这是不是……真的要复河了?”

老人盯着那条越来越亮、越来越深的裂缝:

“这不是要复。”

“这是——已经复了。”

亮痕整个扎在裂缝深处。

像在拖。

像在拽。

像在拉一条沉在地底几十年的水筋。

“嘶——!!”

泥声不断炸开。

像一个一个锁被撬开。

亮痕突然往上抬。

带出一股浑浊的薄水。

“哗——”

那水不多。

但是真正的水。

老人直接红眼吼:

“地水上来了!!!”

“真的上来了!!!”

徐三跪在沟边,手抖得按不住:

“这是我们村三十年没见的水啊!!!”

风吹低了。

吹得像天都低头看。

亮痕不退。

它往前挤。

往下钻。

它的动作,比救田时更狠。

比冲第一田心时更猛。

像它不是在开路。

像它是在归路。

老人声音发哑:

“它在回家。”

“它在回它自己的河。”

沟底越来越湿。

越来越软。

颜色从灰白变成深黑。

再变亮。

亮到像一条路。

亮到像一道埋在地下的光。

老人呼吸都乱:

“这是——河脉。”

“这是它的命路。”

亮痕抬起头。

像在向前看。

像在确认:

那前面——

是它真正的水路。

下一瞬。

它猛冲出去。

像挣断一根绳。

像找回自己的一口气。

“轰——!!!”

整条沟震得土沙往两侧炸。

裂缝再扩半尺。

一道真正的水纹,从沟底深处“亮”上来。

亮得像银。

亮得像久闭的眼睛睁开。

风突然停。

整个山脚安静了一瞬。

像所有声音都在等那一刻。

老人喉咙发紧:

“要出来了……”

“要出来了……”

“水要出来了!!!”

“淌——”

那一声水声,比之前所有声音都深。

像从地心传上来。

像三十年的沉默一下被打碎。

沟底的水——

真正涌出来了。

不是一滴。

不是一点。

是一股细细的,却稳得像脉搏的水。

它从裂缝底下往上推。

推开泥。

推开石。

推开三十年的封闭。

老人双手发抖:

“河开了。”

“老河道——开了。”

徐三哭着笑:

“天呀……真的复河了!!!”

风绕山脚一圈。

把刚涌出来的那股薄水吹得轻轻抖动。

亮痕在水上亮着。

像它守了三十年的命。

终于,被它亲手拉回来了。

细水刚从裂缝里挤出来时,还只是薄薄一线。

像刚出生的小兽。

弱。

细。

却带着劲。

亮痕守在它前头。

像护着。

像等它长。

老人盯着那一线水,不敢眨眼:

“别看它细。”

“它一旦稳住——后头的水,就会全跟出来。”

徐三心跳得像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这跟打井那种小眼水不一样吧?”

老人摇头:

“不一样。”

“这不是井水。”

“这是——河根水。”

那一线水抖了抖。

像试探。

像探路。

像要证明自己还能跑。

突然。

它顺着沟底往前滑了半寸。

滑得稳。

滑得顺。

像记得路。

老人声音一紧:

“它在走!!它在走!!!”

徐三喊得破音:

“河……它自己往前走了!!!”

亮痕立刻跟上。

像亲手扶着水。

像在给它带道。

像把它从三十年的黑暗里往外拉。

“嘶——”

裂缝又往前撑了半寸。

水再往前走一寸。

老人呼吸都颤:

“它……它在接水脉!”

风突然往沟底压。

压得草叶全部趴地。

像连风都知道——

此刻的每一寸路,都至关重要。

亮痕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老沟。

那条沟蜿蜒着,偏向村子北侧。

沟底早被草根死泥堵得七七八八。

像一条老蛇缩成一团。

老人喃喃:

“前面那一段……三十年前泥石流堵住过一次。”

“那是整条河最难开的一截。”

徐三:“难开……那它能冲过去吗?”

老人深吸:

“不知道。”

“得看它今天的劲头。”

亮痕突然往前猛冲一段。

像作出决定。

像不要后退。

像打算把几十年前挡住它的障碍,全部撞开。

“轰——!!!”

大地抖了一抖。

那抖动太轻,不像地震。

更像——

一条河,在呼吸。

裂缝应声扩开。

水涌出来三倍宽。

老人眼睛一下发亮:

“它在发劲!”

“发大劲!!”

徐三边喊边往后退:

“它是不是要冲开整条沟啊?!”

老人没说话。

他盯着亮痕。

亮痕完全没有犹豫。

像一头冲入久闭洞穴的豹子。

一把撕开前方的死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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