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喀——!!”
“哗——!!!”
十几年的落叶、老树根、死泥块,被水脉一寸寸撬开。
像破被子。
像断骨接缝。
亮痕冲一次。
前方就裂一尺。
亮痕顶一次。
泥就散一片。
老人声音发哑:
“它今天是真疯了。”
“它这是把三十年的气,全今天吐出来了。”
徐三吓出一身汗:
“不会冲塌山吧???”
老人瞪他:
“不会!”
“这是旧河道!”
“它走的是它自己的路!”
“只要不走偏,就不会坏!”
亮痕又撞一次。
“轰!!!”
半截堵住河道的死泥被抬起来。
像有人从地下推起一块巨石。
徐三直接傻了:
“我靠!它把老泥给顶起来了!顶起来了!!”
老人抬杖猛拍地:
“它接上老河筋了!!!”
风忽然倒吹——
从沟的深处吹出来。
吹得像山底回声。
像有什么被打开了。
像一口封死的门——
终于被推开。
老人瞳孔一缩:
“来了。”
“要来了。”
“河……要出来了。”
下一瞬间。
沟底传来低沉的“轰——”声。
不是亮痕发的。
不是土裂声。
是——
水声。
真正的水声。
沉。
厚。
像压在地底多年的一大团水,终于被松开枷锁。
老人整个人都变了:
“那是深层水!”
“那是老河的主水!!”
亮痕退半寸。
像给它让路。
像迎接王。
然后——
“哗————!!!”
一大股浑浊而有力的水,从裂开的沟底喷出来。
带着压得让人心悸的劲。
像被关了三十年。
像憋痛了三十年。
像终于找到出口。
徐三被吓得往后跌坐:
“这……这是河!!!真的是河!!!”
老人红着眼吼:
“复河了——!!!”
“老河道复活了——!!!”
水越来越大。
越来越厚。
越来越稳。
它没有乱冲。
它顺着亮痕打开的沟往前走。
像认定那是它的路。
像跟着亮痕。
像跟着苏野。
风顺成一条线,从山顶压到沟底。
压得整个山脚都像在低头。
亮痕在新涌出的河水前亮了一次。
像点头。
像欢迎。
像告诉苏野:
——我接回来了。
——我们的水路,回来了。
老人声音哽咽:
“苏野啊——”
“这是你给村子接回的命。”
水声越来越响。
整个山脚都响。
像一条大河,从沉睡中爬起。
像天地之声。
像命声。
河水第一次喷出来后,沟底的声音就再也压不住了。
“哗——哗——哗——!!”
像三十年积在地心的水,被亮痕一口气撬开。
老人握紧木杖,指节发白:
“它不是在出水。”
“它是在吐水。”
徐三吼着:
“吐啥?!”
老人眼睛发亮:
“吐旧水!”
“吐堵了三十年的死水!”
“吐干了三十年的闷水!”
“吐完才会出清水!!!”
亮痕就在浑水前抖着。
像兴奋。
像激动。
像久违地嗅到自己真正的家味。
水越来越多。
沟底的泥被推开,露出原本的河槽形状。
弯的。
顺的。
深的。
像一条龙被重新从泥土里刨出来。
徐三看呆了:
“老人,你看——它自己顺形了!它自己走回它的老路了!!”
老人点头:
“它记着呢。”
“水比人记路更久。”
“哪怕三十年不走,只要有一口气,它还是能自己回。”
亮痕突然猛地往前窜。
像要带那口“主水”往前跑。
水像被它牵着。
往前扑。
往前淌。
往前冲。
“轰——!”
前方又一段老泥堵塞被顶开。
露出更深的一截河底。
老人声音发 tremble:
“那段……是当年大洪水淤的。”
“那段堵住后,河直接断气。”
徐三紧张:
“它能……顶得开吗?”
老人吸气:
“亮痕能开得第一口,就能开得第二口。”
“它现在不是田水。”
“它是河头。”
亮痕一头扎入那段淤泥。
那一下像把地皮撞裂。
“咔!!!——轰!!!”
淤泥像被掀翻的棉絮。
整小截河槽塌下去,露出里面黑到发亮的深泥。
深泥一翻动——
水就从下面爆出来。
“哗——!!”
比刚才更急。
更深。
更稳。
徐三一屁股跌坐:
“哎呀我爹——这水比方才大两倍!!!”
老人吼:
“正常!!!”
“那是主水!”
“那是河根!”
风突然从沟底往村子方向吹。
吹得直。
吹得顺。
吹得像在通知整个村:
——水回来了。
——河醒了。
——命路开了。
亮痕冲出淤泥,一路拖着主水往前跑。
水跟着它跑。
像小孩跟着大人。
像一群羊跟着羊王。
像整个河脉跟着它的步子。
老人看着那一幕,忽然低声说:
“它……它不是在找路。”
“它是在带路。”
徐三愣住:
“啥?”
老人眼里发亮:
“它让河跟着它走。”
“它带着老河道复活。”
水势越走越稳。
亮痕越跑越亮。
沟底的形状越来越清晰。
原本死白的河底,现在像被水涂上一层深色的命。
像一条睡醒的蛇,重新抬起身。
老人喃喃:
“这不是修水沟。”
“这是——复河。”
风吹得越来越急。
连山上的枯草都被吹得沙沙响。
像山在兴。
像山在笑。
像连山都知道,这一天等了太久。
亮痕突然停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前。
那块石,是当年大洪水冲下来的,正正堵在河心。
老人脸色一凛:
“它碰到石头了。”
徐三担心:
“挡住了?那咋整?石头那么大,它撞不开吧?”
老人摇头:
“那石头当年堵它,它记仇。”
“它今天肯定要冲。”
亮痕在石头前亮了三下。
像蓄劲。
像深吸。
像要把全身的水力往前压。
“嘶——!”
亮痕突然往后退了半尺。
徐三吓:
“它退了?!它怕了?!”
老人立即摇头:
“不。”
“它是要助冲。”
下一瞬。
亮痕从后方猛地扑出去。
像一道力,被它拧成线。
“轰————————!!!”
亮痕撞在石头下缘。
石头震了一下。
再震一下。
第三下——
那块堵住三十年的大石,竟然动了。
徐三直接喊破:
“动了!!它撞动了!!!撞得动!!!”
老人眼眶通红:
“它要掀石!!!!”
亮痕再撞一次。
“轰!!”
大石整块翻了下去。
掉进更深的河槽里。
那一刻,河槽前方彻底打开。
像一道真正属于水的门,被拉开。
水一口气冲进去。
“哗————!!!轰——————!!!”
水声大得像一条河复生。
老人红着眼喊:
“水路开了!!!”
“老河道真正开了!!!”
徐三哭得像孩子:
“这就是……河回来了?!真回来了?!”
亮痕被水包着。
却稳稳站在前头。
像河王。
像水头。
像它本来就该站在这里。
老人用颤抖的声音说:
“苏野。”
“水从今天起,不只是跟你走。”
“它要跟着你——一起复整个山脚的河。”
风绕沟底一圈。
树叶齐齐倒向河槽。
河水继续奔走,越来越稳。
越来越亮。
越来越像一条真正的河。
像三十年苦难后的第一口自由。
亮痕打着光。
像再喊一句话:
——路通了。
——河回了。
——命起了。
老人对着这一幕,轻轻说:
“这天,这地,这河——”
“都记你苏野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