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鸡毛问罪(1 / 2)

关岳的竹筏队,从云梦泽进入牂牁江支流后,遭遇了第一次危机。

牂牁江支流的两岸是武陵山区陡峭的红砂岩崖壁,河面狭窄得只容三四条竹筏并行。竹筏队刚转过弯道,前锋的竹筏就猛地停了下来。

“君侯!”一名斥候从芦苇丛中钻出,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声音压得极低,“上游,三十条独木舟,至少两百蛮兵,都带着毒箭,正沿河而下!”

关平“噌”地拔出环首刀,刀刃在午后的阳光下泛起寒光:“列阵!盾牌手上前,弩手准备——”

“慢着。”关岳的手按在了关平握刀的手腕上。他的目光越过河面,死死盯着那些越来越近的独木舟。舟身用整根巨木凿成,船头插着的不是战旗,而是一束染血的鸡毛,在江风中微微颤动。

“是问罪的信号。”关岳低声说,记忆里属于关羽的部分翻涌上来——那是多年前征讨武陵蛮时,当地土人长老讲述的规矩:染血的鸡毛插在船头,意味着前来讨要说法,而非立即开战。

关平急道:“父亲,他们来者不善!”

“正因为他们不是来打仗的,我们才不能先动手。”关岳松开手,解下腰间那根三尺长的汉节。这是他从关羽旧物箱底翻出来的,黑漆竹节上缠着赤色牦牛尾,代表大汉朝廷的使节身份。他本以为这东西再也用不上了。

“你们待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关岳说完,纵身跳下竹筏,踩着及膝的江水走上河滩。

河滩上的鹅卵石在脚下硌得生疼。关岳深吸一口气,将汉节高高举起,用这半个月来向军中蛮人士兵学的、还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武陵方言喊道:

“我乃大汉前将军关羽!路过宝地,只为借道,不伤一草一木!”

独木舟群在三十步外停下。为首的那条舟上,站起一个身披犀牛皮甲的壮汉。他脸上用朱砂涂着三道狰狞的纹路,从额头延伸到下巴,像某种猛兽的爪痕。壮汉上下打量着关岳,忽然冷笑一声:

“关羽?呵,你们汉人的将军,我见得多了。”他的汉话带着浓重的土音,但字字清晰,“一个个嘴上说得好听,转身就抢我们的粮食,抓我们的女人!”

话音未落,壮汉弯腰从船里抓起一个东西,猛地掷了过来。

那东西在河滩上滚了几圈,停在关岳脚边。

是一颗人头。

头发凌乱,眼睛还睁着,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最刺目的是他身上那件蜀军后勤营的号衣——灰布短衫,左胸绣着一个小小的“粮”字。

“他犯了什么错?”关岳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沉了下来。

“偷东西!”蛮人首领怒吼,声音在峡谷间回荡,“偷我们寨子的鸡!按我们蛮人的规矩,偷东西者——死!”

河滩上一片死寂。蜀军竹筏上,士兵们握紧了武器,关平的手按在刀柄上微微发抖。而对面的独木舟上,所有蛮兵都举起了涂着黑色毒液的箭矢,箭头在阳光下泛着不祥的幽光。

关岳盯着那颗人头看了很久,心中骂道,这个不争气的后勤兵,刚登岸就去偷鸡,虽说突围的这些天缺鱼少肉,偷鸡也罪不至死,但毕竟自己理亏,在人家的地盘上,虽然自己有三万人,但和这里所有蛮族百姓的人数比起来,自己还是处于少数,且此行目标本为依靠这些百姓对抗东吴……思及此,他松开右手,那柄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哐当”一声砸在河滩的石头上,溅起一片泥水。

“父亲!”关平在竹筏上急得跺脚,差点就要冲过来,却见关岳单膝跪了下去。汉节依然高举着,但他的膝盖结结实实地压在冰冷的鹅卵石上。

“我的士兵犯了错,理当受罚。”关岳的声音不高,但足够让所有人听清,“但我军有军规——偷窃者,鞭笞五十,归还赃物十倍。今日我代他受罚,只求首领给我们让条路。”

蛮人那边响起一片哗然。有人用土语惊呼,有人交头接耳,举着的毒箭也慢慢垂了下来。那个涂着朱砂的首领盯着关岳,从独木舟上跳下,一步步走到河滩上。

他在关岳面前站定,弯腰,那张涂满朱砂的脸凑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关岳的额头。

“你……”首领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给一个偷东西的小兵下跪?”

“他虽是小兵。”关岳抬起头,目光平静,“但是我关羽的兵。我的兵犯错,就是我犯错。”

首领直起身子,沉默了很久。河风刮过峡谷,吹得他披散的头发在脑后飘舞。终于,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槟榔染成暗红色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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