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深渊”这两个字从江辞干裂的嘴唇中无声吐出,渡边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了。
一种极致的惊骇攫住了他。
不是因为代号本身,是它所代表的那张由他亲手编织,却将自己牢牢困住的巨网。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欣赏着猎物在陷阱中挣扎。
直到此刻他才悚然发觉,自己才是那个从头到尾被玩弄于股掌的猎物。
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他一直鄙夷、折磨的“叛徒”,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他所有的行动,所有自以为是的计划,都在配合对方完成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深入骨髓的恐惧,伴随着被彻底愚弄的羞辱,瞬间吞噬了高桥的理智。
他握枪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微小的动作彻底暴露了他内心的溃败。
他盯着江辞那双怜悯的眼睛,想从那里面找到虚假的痕迹。
然而,他什么也找不到。
“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刺破了百乐门上空虚伪的圆舞曲,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猛地扣动扳机。
枪口喷吐火舌。
江辞没有退缩,更没有闪躲。
他拖着那条断裂的左腿,以一种决绝的姿态,
迎着那颗致命的子弹,用自己的胸膛主动撞了上去。
那不是赴死。
是一个期待已久的拥抱。
拥抱解脱,拥抱胜利。
监视器后,侯孝贤身体猛地前倾,
浑浊的眼球里倒映着那团炸开的火光,进入了极度专注的临界状态。
镜头里,子弹贯穿身体,江辞因巨大的冲击力向后仰去。
白色西装的胸口,炸开一朵血花。
可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高桥。
穿过硝烟,越过死亡,死死盯着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一种胜利者的嘲弄。
江辞身上的道具血包炸开,鲜血迅速蔓延,
顺着衣摆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汇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猩红。
身体失去最后的支撑,重重向后倒去。
他费力地侧过头,视线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
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张苍白、写满不可置信的脸上。
顾婉白。
看着她,江辞狼藉的脸上露出极其温柔的笑。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歉意,有无尽的眷恋。
他抬起那只沾满血污的手,在血泊中艰难地前伸,试图去触碰那个他用生命欺骗,也用生命守护的爱人。
只差一厘米。
手却无力支撑,重重垂落,在地板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用尽最后力气,对着那片虚无的、即将到来的黎明,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了三个字。
“天……亮了。”
光影散尽,意识归于沉寂。
侯孝贤没有喊“咔”。
整个片场,只有渡边那粗重的、混杂着绝望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刑场”上回荡。
众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凄美、壮烈,又荒诞到极致的死亡所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