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迟了。
我没有思考,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控制”。体内某种新获得的、冰冷而深邃的力量自发流转,与空间产生奇异的共鸣。
【闪现】!【闪现】!【闪现】!
尽管每次瞬移的距离似乎被某种规则限制在四十五米左右,但够了!
足够了!
足以让我如同闪烁的蓝色鬼火,几个起落间,穿透混乱的魔力乱流与稀薄的冰晶防御,逼近那巨大的、熔融扭曲的胸膛。
瞄准。
那跃动着不祥蓝光、被肋骨保护的……核心。
刺入!
“!!!”
接触的刹那。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世界……扭曲了。
海盗帝王布莱克·贝利兹那巨大的幽蓝骷髅身躯,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散发着薄荷清凉与巧克力甜腻怪味的……烤鸡。
我坐在一张铺着洁白餐布的长桌前,手里拿着一副银光闪闪的餐叉,犹豫地看着眼前这只“薄荷巧克力鸡”。
果然……这不合我的口味。
我把它推给了坐在我旁边,正小口吃着樱桃蛋糕的普蕾茵。
她眨了眨湛蓝的大眼睛,接过盘子,用叉子戳了戳鸡腿,然后严肃地对我说:“白流雪同学,要小心。如果被薄荷巧克力鸡发射的‘口味固化魔法光束’击中,以后就再也无法品尝原味鸡腿的美味了!”
遗憾的是,普蕾茵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已经无法再享受原味鸡腿了。但幸运的是,她宣称自己其实更喜欢夏威夷披萨(上面有菠萝和火腿),所以对此并不在意。
可我不喜欢夏威夷披萨!
于是,我只能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印着“原味鸡腿捍卫者”字样的抹布,逃离那只开始朝我发射诡异绿色光束的薄荷巧克力鸡的追击。
因为我是一个坚定的、只挑原味鸡腿吃的人!
我拼命地跑,穿过摆满各种奇异食物的长廊,跃过流淌着草莓酱的河流。但我没有带钱包,付不起出租马车费!
最终,在一个堆满法式长棍面包(硬得像棍子)的角落,我被薄荷巧克力鸡追上了,它张开了滴着绿色酱汁的巨口……
这时,天空传来引擎的轰鸣!
一台红蓝白三色涂装、造型炫酷的“高达”,从天而降!它使出了一招华丽的“超级火焰飞踢”,脚部喷射着熊熊烈焰,精准地命中了薄荷巧克力鸡!
砰!哗啦啦!
薄荷巧克力鸡炸成了一团混合着巧克力碎、薄荷叶和可疑酱汁的烟雾。
高达潇洒地转身,驾驶舱位置传来经过扩音器处理的、充满正气的声音:“正义的伙伴,永不迟到!今天,世界的和平与食物的纯粹,又由我守护了!”
我看着地上那团渐渐消散的、令人胃口全无的混合物,感到一阵反胃。
但转念一想,或许只有我能看见这种“东西”?
于是,我找来一个玻璃罩子(它就在旁边),把那团东西装进去,捐给了“大陆奇异现象博物馆”。
人们蜂拥而至,围在展柜前,对着里面的“薄荷巧克力鸡遗骸”指指点点,脸上露出痛苦、扭曲、难以置信的表情。
“天哪!世上竟有如此……如此亵渎美食的存在!”
“我的眼睛!我的味蕾在哀嚎!”
“不敢相信……鸡,竟然可以遭受这样的对待!”
就在我看着痛苦的人群,思考今晚要不要吃原味鸡腿压压惊时,阿伊杰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
她把我带到学校后面开满小白花的花坛边,然后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淡薄荷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似乎非常害羞,也非常烦恼,脸颊泛着红晕,用细若蚊蚋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其实……白流雪同学……那个……我、我觉得……薄荷巧克力鸡……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
“啊啊啊不行!!!”
我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额头上布满冷汗,心脏狂跳如同擂鼓。
“什、什么不行……?平、平民……?”一个带着惊愕与困惑的熟悉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僵硬地转过头。
洪飞燕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本看到一半的报告书。
此刻,她那双赤金色的眼眸正睁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这家伙睡傻了?”的疑问,银色的长发因为她突然站起的动作而在身后微微飘动。
“啊?啊……呼……”我大口喘息着,环顾四周。
纯白的天花板,带着淡淡消毒水气味和安神香薰的空气,柔软的病床,旁边闪烁着柔和魔法符文的高级医疗监测设备。
是病房。是个梦。
原来……是个无比真实、又荒谬绝伦的梦。
我偶尔在经历某些极其强烈、耗费大量心神的事件后,梦境会变得格外“活跃”且“印象深刻”,甚至会把一些深层潜意识搅和进去,上演一些难以理解的戏码。但这次……方向是不是有点太歪了?
“做了个……噩梦。”
我抹了把额头的汗,努力让表情显得严肃一点,尽管心有余悸。
“噩梦?”洪飞燕放下报告书,微微歪头,似乎真的有点好奇,“什么样的梦?”
“被一只薄荷巧克力鸡,用‘口味固化魔法光束’追杀。”我一本正经地回答,“中了那光束,就会受到‘永远无法再享受原味鸡腿’的诅咒。”
洪飞燕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但她维持着倾听的姿态:“……然后呢?”
“所以,我把它推给了普蕾茵。但她说没关系,因为她喜欢夏威夷披萨。”我继续描述,试图还原那个荒诞的场景。
“……再然后?”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没办法,我只好把它……嗯,展示在博物馆里。结果人们看到后都非常痛苦。”我顿了顿,想起最后那个“转折”,“然后,阿伊杰把我叫到学校后院,扭扭捏捏地告诉我……她其实……有点喜欢薄荷巧克力鸡,还想吃掉它……”
说完,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无语,偷偷瞥了洪飞燕一眼。
果然,她那张精致的脸上,表情已经变得相当“精彩”,眉头微蹙,红唇抿起,赤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听这种蠢话”以及“这家伙的脑子果然在坠落时摔坏了吧”的复杂光芒。
“嗯。说完了?”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啊,嗯……说完了。”我点点头,开始观察周围环境,试图理解现状。
高级病房,待遇不错,身体感觉……除了精神上那种大战后的虚脱感,没什么不适。
“就这些?”她追问了一句,眼神里似乎还藏着一点……莫名的期待?
“就……这些啊。结束了。”我老实回答,不明白她还想听什么。
“……无聊。”
她终于移开视线,眉头皱得更紧,看起来像是白白浪费了时间听了一堆毫无意义的胡话而生着闷气。
“呼……”我叹了口气,重新躺回柔软的枕头。
精神上的疲惫感如潮水般重新涌上,虽然醒了,但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喂,我睡了多久?”我闭着眼问。
“一周。”
“一周?!”我猛地又睁开眼,这次是真的惊讶了,“这么久?”
“怎么,有什么问题?”我的惊讶似乎传染给了她,她也跟着微微睁大眼睛。
“浪费了宝贵的暑假整整一周啊!”我痛心疾首。本就忙碌的异世界生活,难得的假期时光……
洪飞燕露出了“这人没救了”的嫌恶表情,但我内心确实在滴血。
‘不过,和青冬十二月打了三个月的赌(虽然那里时间冻结),只昏迷一周……算是系统(或者说世界)给的优惠价了吧。’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所以,这里是哪儿?”我换了个问题。
“里斯本德港,大学附属医院。”她回答,然后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带着一种刻意般的优雅,走到窗边,背对着我,语气变得有些微妙,“确认你醒了就好。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
“啊?出院?”我一愣。
“当然。”她转过身,双手抱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你还想继续住下去?”
“我也……出院?”我指了指自己。
“废话。快点换衣服。”她下巴微扬,指向房间角落的衣柜。
这是公主的命令吗?虽然不明所以,但看起来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慢慢坐起身,下床,走到衣柜前打开。里面只剩下我那套斯特拉学院的校服外套(裤子似乎还在身上?),虽然皱巴巴的,但还算干净。
我套上外套,然后……坐在床边,开始发呆。
等着。等了大概……两个小时?窗外的光影都移动了明显的一截。
“怎么回事?动作这么慢?”
洪飞燕似乎处理完了一些文件,再次看向我,语气带着一丝不耐。
“啊?不是……我在等啊。”我无辜地看着她。
“等什么?”
“等……出院啊?不是要办手续什么的吗?”
洪飞燕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我几秒,然后深吸一口气,似乎压下了什么情绪,走到门边,拉开了病房门。
咔哒。
门外,并非走廊。
而是……
穿着崭新、华丽、充满阿多勒维特王室风格白色镶金边礼裙的洪飞燕!
银发被精心编成典雅的发髻,点缀着细小的红宝石发饰,赤金色的眼眸顾盼生辉。
她身后,是两列肃穆而立、盔甲闪亮的王室骑士,更远处,似乎还站着几位衣冠楚楚、气质不凡的官员。
病房里的这个“洪飞燕”(病号服)和门外的那个“洪飞燕”(盛装),同时看向我。
“人都到齐了。走吧。”门口盛装的洪飞燕开口道,声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
“啊……哦,好。”我还有点懵,但本能地跟着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洪飞燕(病号服)在我经过她身边时,很自然地转身,跟在了我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然后,在踏出病房门的瞬间,我仿佛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魔力波动……像是某种高明的幻术被解除的涟漪。
我瞬间明白了。病房里那个,恐怕是她用某种魔法或宝物制造的幻影分身,为了方便“陪护”和应对突发情况。而真正的她,一直等在门外,以最完美的姿态,准备着“出院”这一刻。
我看向身边这位盛装华服、气场全开的公主殿下,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很快,预感成真。
咔嚓!咔嚓!咔嚓!!!
嗡!!!
就在我们踏出医院主建筑大门,步入阳光下的瞬间,仿佛按下某个开关,震耳欲聋的喧哗与无数魔法闪光灯的光芒,如同海啸般将我们吞没!
“公主殿下出来了!!”
“是三公主!!”
“洪飞燕殿下!请看这边!!”
“公主!我们爱您!!”
人山人海!真正的、望不到边的人海!挤满了医院前的广场、街道、甚至周围建筑的窗口与屋顶!记者们疯狂地按动快门,魔法留影水晶的光芒连成一片刺目的白;民众挥舞着鲜花、旗帜、她的画像,声嘶力竭地呼喊、尖叫、哭泣;维持秩序的骑士们组成的人墙在巨大的热情冲击下,显得岌岌可危。
这场面,比我经历过的任何事件、任何“出名”时刻加起来,都要夸张十倍、百倍!
‘搞什么……这阵仗也太离谱了吧?!’
洪飞燕却仿佛早已习惯,或者说,这本就是她期待的场景。
她优雅地抬起手,将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拢到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又引来一阵更疯狂的尖叫与快门声。
然后,她微微扬起下巴,赤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狂热的人群,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矜持而亲切的浅笑。
阿多勒维特王室骑士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动作整齐划一,盔甲铿锵。
洪飞燕迈开步伐,仪态万方地走在通道中央,如同走在为她专属铺设的荣耀红毯上。
阳光洒在她白色的礼服与银发上,泛起神圣般的光晕。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属于英雄公主的登场秀吗?
我跟在她侧后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顶级颁奖典礼后台的临时工,手足无措,只能努力缩小存在感。
就在我们即将走到等候在广场尽头、装饰着王室纹章的豪华马车前时,走在前面的洪飞燕,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我)惊讶的目光中,她缓缓地、极其自然地转过了身。
赤金色的眼眸,越过了喧嚣的人群,越过了闪烁的镁光灯,精准地,笔直地,看向了我。
那一瞬间,很奇怪地,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噪音,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转身时裙摆扬起的弧度,阳光下她微微泛光的侧脸,以及那双凝视着我的、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的眼睛。
“白流雪。”
她叫了我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背景杂音,直接落入我耳中。
“……嗯。”我下意识地应道,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升到了顶点。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朝我走近了一步。
我们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这一步,让她几乎站到了我的面前。
我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阳光与某种清冷花香的淡淡气息,能看到她长而密的银色睫毛,以及那双赤金眼瞳中,此刻只倒映着我有些茫然的模样。
周围的人群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停顿与互动,喧哗声渐渐低了下去,无数道好奇、探究、震惊的目光聚焦在我们身上。
“忘掉吧。”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什么?”
“忘掉你以前见过的,所有的‘洪飞燕’。”她一字一句地说,赤金色的眼眸牢牢锁住我的视线,仿佛要透过眼睛,将这句话刻进我的灵魂深处。
“然后,”她顿了顿,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细微的犹豫,但转瞬即逝,被更深的坚定取代,“在你的记忆里,只记住现在的我。”
“那、那是什么意思?”
我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这没头没脑的,像是某种宣言,又像是某种……命令?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疑问,反而又向前微微倾身,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这个距离让我有些尴尬,本能地想后退,却发现身体像是被那双赤金色的眼睛定住了。
“你以前……见过这样的我吗?”她的声音更轻了,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脆弱的期待,“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如此……幸福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骤然打开了我记忆深处的某个闸门。
游戏中的“洪飞燕”。
那个在冰冷的宫廷中挣扎,被血脉诅咒折磨,被至亲猜忌排挤,最终在权力倾轧与绝望中,要么黯然退场,要么黑化毁灭,要么……被“主角”们以各种方式“拯救”或“处理”掉的悲剧角色。
她何曾有过“幸福”?哪怕是在那些所谓的“好结局”里,那份“幸福”也总是带着沉重的代价、妥协与挥之不去的阴影。但眼前这个洪飞燕,不同。
她刚刚亲手(在世人眼中)化解了灭国危机,掌控了传说中的力量,赢得了万民拥戴,获得了实权人物的效忠,正站在人生的最高点,接受着整个世界的瞩目与欢呼。
更重要的是,她的眼中,此刻闪烁着一种我从任何“剧情”中都未曾见过的、明亮而真实的、属于她自己的光彩。
那不仅仅是权势与名誉带来的满足,更像是一种……挣脱了某种沉重枷锁、找到了自身道路、确信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发自内心的、昂扬的喜悦。
毫无疑问。这是全新的洪飞燕。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洪飞燕。
我不知道她问这个问题的深意,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答案。
但我看着她眼中那抹小心翼翼的期待,遵循着内心的直觉,给出了最诚实的回答:“没有。没见过。”
她的眼眸,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更耀眼的光,微微弯起,漾开一抹真切的笑意,如同冰原上绽放的第一朵赤色玫瑰。
“嗯。是啊。”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与释然,“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又靠近了半分。
这个距离已经突破了正常的社交界限,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白皙脸颊上极细微的绒毛,能数清她轻轻颤动的睫毛。
“所以,忘掉以前所有的洪飞燕。”她重复道,语气是命令,眼神却像是在请求,“然后……”
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出了那句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的、沉甸甸的话语:“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请你,记住现在的我。”
“能做到吗?”
话语背后的含义,扑朔迷离。像是告别,又像是约定;像是祈求,又像是宣告。
我完全不明白。
但某种直觉,或者说,是长久以来与这个世界的“剧情”及角色打交道形成的某种本能,在尖锐地预警:如果此刻说“不”,或者表现出犹豫,可能会引发某种极其糟糕的、不可预知的后果。
“……能。”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紧绷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那抹笑意更深了些,在她脸上彻底绽放开来,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轻松,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开怀。
然后,她转过身,重新面向那等待的马车与欢呼的人群,脊背挺得笔直,银发在阳光下流淌着耀眼的光泽。
“我们走吧。”
她的步伐,看起来比刚才更加轻盈,更加坚定,仿佛脚下不是石板路,而是通往崭新未来的云梯。
今天,洪飞燕的心情,似乎格外地好。
连带着,我跟在她身后,走向那辆华丽马车的脚步,也不知不觉间,变得轻快了起来。
虽然,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份轻快究竟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