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把这本笔记递给海元良,对方大概率会礼貌而坚定地拒绝,然后真的在五分钟内写出一份全新的魔法论文提纲。
然而……
白流雪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只见他先是一愣,迷彩色的眼眸瞥了一眼递到眼前的笔记本,又迅速抬头看了一眼阿伊杰(阿伊杰连忙移开视线,假装看黑板),然后……
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了那本笔记!动作之快,生怕她反悔似的!
“谢谢你!”
白流雪转过头,脸上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巨大惊喜、感激与“得救了”的灿烂笑容,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其中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这份恩情,我会记到带进坟墓里的!”
“啊?啊……不用那么客气。”
阿伊杰被他这过于“炽热”的感激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脸颊微微发烫,连忙摆手。
虽然比起白流雪为她做的那些事(拯救童年的她、参与父亲的事件、甚至可能更多她不知道的),这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忙,但看到他如此高兴,阿伊杰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淡淡的、混杂着欣慰与一丝甜意的暖流。
这样一点点地,回报他的恩情,哪怕只是这种小事……
‘总有一天……’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阿伊杰就猛地一惊,感觉自己的思绪似乎飘得太快、太远了。
她急忙摇了摇头,将那些模糊的、令她心跳微微加速的想法压下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讲台上。
心情,却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悄破土,发出了极细微的、难以忽视的嫩芽。
斯特拉开学的第一天,整体而言,氛围是悠闲的。
其他魔法学校恨不得从开学第一天起就把课程表排到爆炸,形成地狱般的赶进度节奏,但斯特拉似乎总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从容。
因此,大多数学生在开完简短的班会后,只需要去听一两节重要的导论课,就算完成了“开学仪式”,很快又有了大把自由时间。
今天的S班教室,也因此比平时显得热闹一些。
当然,这个“热闹”是相对而言。
比如,普蕾茵因为觉得无聊,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好几次,在教室里窜来窜去,试图拉人“谁来踢室内魔法足球啊!就差一个前锋了!”,但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真正让气氛微妙的,是从交假期作业那件事开始。
阿伊杰似乎找到了“跟着”白流雪的“正当理由”。
除了各自去上必修的导论课那短短几个小时,她几乎总是“恰好”出现在白流雪附近……图书馆的同一张长桌,餐厅的相邻座位,甚至只是走廊里的“偶遇”。
连那点不得不分开的上课时间,都让她觉得有点……可惜。
于是,在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当两人再次“偶然”在学院中庭那棵巨大的、据说有数百年树龄的“星光榕”下碰到时,阿伊杰决定“问清楚”。
“告诉我你的课程表,好吗?”
她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状似随意地翻着一本魔法史概论,冰蓝色的眼眸却透过书页边缘,悄悄看向旁边正仰头望着树冠缝隙间天空的白流雪。
坐在对面石凳上的白流雪闻言,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个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的表情:“知道这个干什么?想……‘跟着’听课?”
“是的。”
阿伊杰的回答简洁直接,甚至没找什么借口。
“什么?”
白流雪似乎被这个直球打得愣了一下,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惯常的、带着点戏谑的弧度,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道,“你……该不会是对我‘有兴趣’吧?”
像以往一样,这只是他随口一说、用来化解稍微认真话题的惯用伎俩。
他预计阿伊杰会像往常那样,要么瞪他一眼,要么干脆不理,或者用更冷的吐槽怼回来。
然而……
“也有可能吧?”
阿伊杰的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声音平静,仿佛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事实。
“嗯?”
白流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迷彩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阿伊杰这才缓缓合上书,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清澈地看向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淡的、却无比自然的微笑,反问:“不行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流雪难得地卡壳了,他抓了抓自己棕色的短发,试图理清思路,“但你不是说……你最近‘很忙’,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做吗?没空做这种……‘跟着别人上课’的事吧?”
他指的是阿伊杰追查父亲真相、以及可能涉及家族复兴的那些“正事”。
阿伊杰微微偏了偏头,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冰蓝色的眼眸中仿佛有星光流过:“我有了些‘空闲’。多亏了……某人。”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
“这真是……”
白流雪听懂了她的潜台词,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不管怎么说,都挺‘麻烦’的啊。”
他是真心觉得有点麻烦。
三年后的阿伊杰,无疑会成长为实力与魅力都堪称顶级的出色魔法师,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女主角”之一。
但现在,她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无论是情感认知还是未来规划,都远未成熟。
如果阿伊杰真的怀着某些“特殊”的心意靠近,那对他这个背负着“时间旅行者”、“系统宿主”、“剧情干预者”等多重麻烦身份的人来说,无疑会是非常棘手的变数。
‘是我想多了吧?’
他转念一想。
阿伊杰问的是“有没有兴趣”,并不是直球问“喜不喜欢”。
以原作中阿伊杰在情感方面的迟钝程度来看,她很可能只是以“普通朋友”或“值得关注的同学”这种层面来理解“兴趣”这个词,所以才那样回答。
‘嗯,没错,应该就是这样。’
他回忆着“游戏”中的设定。
原作里,阿伊杰开始明确对其他“男主角”产生超越友谊的感情,至少也是二年级中期以后的事情了。
在那之前,主要是男主角们单方面地对她产生执念、各种“攻略”事件频发。
而现在,自己既没有像原作男主角那样刻意去“挑逗”或“折磨”她的感情,也没有触发那些标志性的“事件”,所以……应该不会有事。
“呼……虚惊一场。”他下意识地低声嘀咕了一句。
“嗯?”
阿伊杰没听清。
“没什么。”
白流雪摆摆手,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
不管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至少今天她帮自己解了“作业危机”是事实。
按照他“有恩报恩、尽量不欠人情”的朴素原则,请她吃顿饭表示一下感谢,是理所应当的。
“今天好像也没什么事了,”他看了眼开始西斜的太阳,提议道,“不如……一起去吃个晚饭?我请客。”
“嗯?”阿伊杰有些意外,“社团活动……不是还早吗?”
她指的是“美食社”那个几乎名存实亡的社团。
“那是另外一回事。”
白流雪站起身,拍了拍制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只是想一起吃饭而已。不一定非得作为‘社团活动’的一部分才能一起吃饭吧?哥有钱,你想吃什么都可以,随便点。”他故意用了一种有点“土豪”又带着点调侃的语气。
“啊……”
阿伊杰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几秒后,她才像是回过神来,急忙点了点头,冰蓝色的眼眸微微亮起,“好、好的。”
“那晚饭就吃……猪骨汤吧!”白流雪打了个响指,一锤定音。
“不是说‘我想吃什么都可以买’吗?”阿伊杰微微鼓起脸颊,表达“抗议”。
“你会喜欢的。”白流雪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真理。
“这种食物……第一次听说。”
阿伊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库,确认无论是北境的摩尔夫领地,还是后来流亡时去过的其他地方,似乎都没有名叫“猪骨汤”的菜肴。
“肯定的。”
白流雪已经转身,朝着学院大门的方向走去,背影透着一种“跟我走就对了”的自信。
阿伊杰虽然对这个“专断”的决定有些不满,但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跟上他脚步的瞬间,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毫无征兆地窜入她的脑海:‘我真的……会喜欢一种连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奇怪的食物吗?’
这感觉有点奇怪。
白流雪凭什么如此确信,她会喜欢一种对她而言完全未知的食物?
他怎么会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的“秘密”呢?
‘我一直看着你和守望着你。’
忽然,春天的某一天,那个夕阳将斯特拉学院的白色尖塔染成金红的傍晚,白流雪背对着绚烂的霞光,对她说的那句话,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回响起来。
当时她懵懂不解,甚至有些不安。
但现在,她似乎……隐约明白了那句话背后,可能蕴含的、远超她想象的深意。
‘重生者。时间旅行者。’
白流雪能够自由地穿梭于时间之中,是一个对她的“过去”产生了深远、甚至决定性影响的男人。
他所说的“一直在看着”……真的会只是普通的、字面上的“观察”吗?
不可能。
更大的可能是,他在不同的时间流里,遇到了无数个“不同时期”的阿伊杰。
他了解她的过去(甚至参与了),见证了她的成长(或许影响了),甚至可能……比她本人更了解“阿伊杰·摩尔夫”这个存在。
“好吧。”
因此,她不再怀疑白流雪那笃定的语气,快走几步,与他并肩而行,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好奇,“走吧。就去尝尝那个……‘奇怪的东西’。”
她忽然有了信心。
即使是听起来奇怪的食物,她也有信心自己会喜欢。
因为……白流雪是这么说的。
“哦?明智的选择!”
看到阿伊杰如此爽快地答应,白流雪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他脚步轻快,领着阿伊杰穿过熙攘的街道,走向阿尔卡尼姆商业区某条不太起眼的小巷。
然而,当第一口那浓白醇厚、带着独特香料气息的“猪骨汤”被阿伊杰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时……
“不好吃……”
她微微蹙起秀眉,冰蓝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甚至带着点被“欺骗”的小小控诉,看向对面正一脸期待看着她的白流雪。
“嗯?”
白流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迷彩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不可能!在我‘老家’,所有人都说这玩意儿是天下第一美味!暖心暖胃,舒筋活血!”
“也就‘你老家’的那些人会这么说吧。”
阿伊杰放下汤匙,语气平淡地戳破了他的“盲目自信”。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恍然大悟……白流雪之所以坚信她会喜欢,原因根本不是什么“了解她的秘密口味”,而仅仅是因为他自己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并且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
这个认知,让她有点哭笑不得,又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真是的,怎么会不好吃呢?”
白流雪还是不死心,拿起旁边的胡椒瓶,作势要往她碗里撒,“你再尝尝,撒点这个,味道层次一下子就上来了!”
“算了。我按我自己的口味来。”
阿伊杰果断阻止了他“糟蹋”食物的行为。
她起身,走向店铺后厨的方向……这家小店生意清淡,老板兼厨师是个看起来憨厚的中年大叔,似乎对客人的“自助”行为并不介意。
片刻后,阿伊杰端着一个小托盘回来了,上面放着几种不同的香料、一小碟切得极细的香葱、还有一小碗看起来清澈的汤汁。
她重新坐回座位,开始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理解和口味,对面前那碗猪骨汤进行“再加工”。
她先舀出表面过于油腻的部分,然后加入那碗清汤稀释,接着依次放入少量她觉得合适的香料,最后撒上翠绿的香葱。
动作娴熟,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的魔法实验。
白流雪就坐在对面,托着下巴,迷彩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明明只是调整一碗汤,她却做得那么认真,侧脸在店内昏黄的魔法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宁静。
终于,阿伊杰停下了动作。
她用一把干净的汤匙,小心地舀起一勺经过她“改良”的、汤汁变得清澈许多、香气也更为复合悠长的猪骨汤,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
细细品味。
然后,她抬起眼,冰蓝色的眸子看向对面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毫无形象、大口扒饭、吃得啧啧有声的家伙。
明明吃相算不上优雅,甚至有点“粗鲁”。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目光,就是忍不住,一直落在他身上。
ps:当我看后记才发现原来“那我会一直看着你和守望着你的”意思,到时候给你们填坑,阿伊杰的童年谁带大的,国家灭亡后,是谁一直守着和引领阿伊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