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单独、而且是晚上,来到一个男生的宿舍门口。
门内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了一道缝隙。
白流雪探出半个身子,他似乎刚洗完澡,棕色的短发还有些潮湿凌乱,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灰色旧T恤和深色长裤,脚上趿着拖鞋。
那双独特的迷彩色眼眸带着一丝意外的神色,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什么事?”他问,语气倒没什么特别,只是寻常的询问。
“有…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看看。”
阿伊杰晃了晃手中用布简单包裹起来的长条形物体。
“是吗。进来吧。”白流雪说着,侧身让开了门。
“啊,可以吗?”阿伊杰有些意外于他的爽快。
“有什么不可以的?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
白流雪似乎觉得她的犹豫有些多余,招了招手,转身先走回了房间。
阿伊杰整理了一下心情,迈步走了进去。
白流雪的宿舍内部比她想象中要简单得多,甚至有些“简陋”。
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个储物柜,角落里堆着几个看起来像是零食或杂物的纸箱,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个人装饰。
墙壁是干净的米白色,地面光洁,整体透着一种“临时居所”般的冷淡感。
这与其他S班学生(尤其是女生)总会用各种魔法灯饰、挂画、工艺品或收集品精心布置房间,展现个性的风格截然不同。
是男生都这样,还是仅仅因为白流雪懒得布置?阿伊杰猜大概是后者。
“零食……真多。”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书桌和墙角那几个敞开的、塞满了各式包装零食的纸箱吸引。
“嗯。别人送的。”
白流雪随口应道,走到床边坐下,指了指桌上一个印着可爱动物图案的饼干盒,“那是普蕾茵前几天硬塞过来的,你要吃吗?”
“啊,不了!谢谢!”
阿伊杰连忙摆手,脸有些发热。
白流雪的话让她心里某个角落莫名在意了一下。
礼物……现在这个年纪的男女之间,互相赠送礼物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她回想起来,自己从白流雪那里得到了太多帮助……拯救童年的她、参与父亲灵魂的事件、平时的各种援手……可她似乎从未正式地回报过什么,甚至没想过要送一份表达谢意的礼物。
是不是……太过单方面地接受帮助了?
要不要……准备一份礼物?
如果送的话,送什么好呢?
看他这里堆了这么多零食,应该不讨厌吃的东西?
但用零食作为感谢的礼物,会不会显得太敷衍、不够郑重?
“怎么发起呆来了?”白流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事情。”
阿伊杰回过神,连忙收敛心神,走到房间中央,将手中用布包裹的东西小心地放在干净的地板上,然后解开了系带。
那把陈旧的扫帚,露了出来。
“这个,你能帮我看一下吗?总觉得它有点……怪怪的。”
阿伊杰指着扫帚,冰蓝色的眼眸带着期待和一丝不安看向白流雪。
白流雪的视线落在扫帚上,迷彩色的眼眸先是随意地扫过,随即,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书桌前,从一堆杂物里翻找出一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框眼镜(棕耳鸭眼镜),戴了上去。
然后,他走回扫帚旁,蹲下身,目光透过镜片,极其仔细、缓慢地,从头到尾、一寸一寸地审视着这把看似普通的扫帚,手指甚至没有触碰,只是悬停在帚柄和帚穗上方几厘米处,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随着他专注的审视而变得有些凝滞。
阿伊杰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白流雪才缓缓直起身,摘下了眼镜。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眉头微蹙,眼神深邃,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嗯…”他沉吟着,目光再次落回扫帚上,“你是在……白天S班的实习训练场,那个‘女巫的小屋’附近发现的吧?”
“你怎么知道?!”
阿伊杰冰蓝色的眼眸蓦然睁大,满是惊愕。她可从来没说过这个!
白流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脸上那复杂的表情又深了几分,他低声自语般喃喃道:“女巫的扫帚……话说回来,最近‘女巫餐厅’的传闻,确实在斯特拉乃至整个阿尔卡尼姆传得沸沸扬扬……”
他似乎在快速思考着什么,迷彩色的眼眸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之前虽然也有零星的类似传闻,但并没有引起太大范围的注意……然而,从阿伊杰在训练场‘恰好’发现这把扫帚开始,事情似乎就朝着不能再忽视的方向发展了……”
“这次的情节……难道又是几个事件线同时并行、互相影响触发?”
他眉头锁得更紧,这熟悉的、令人头痛的“剧情混合推进”模式。
这个故事桥段,在“游戏”或类似的传说中并不少见,甚至有些老套:主角(或重要角色)无意间得到了一件与“女巫”密切相关的物品(比如扫帚),结果被误认为是女巫,或者吸引了与女巫敌对势力的注意。
最糟糕的情况下,甚至可能会有女巫猎人这种极端危险的存在亲自找上门,不分青红皂白地进行攻击和“清除”。
白流雪猛地抬头,看向阿伊杰,语气带上了一丝罕见的严肃和急促:“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感觉被什么人盯上、跟踪?”
“啊?可疑的人?”
阿伊杰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和问题问得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没有特别感觉……这个扫帚,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白流雪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重新恢复那副平淡的样子,但动作却快如闪电。
他一步上前,伸手,一把将地上的扫帚抓了起来,动作自然得仿佛那是他的东西,“就是一把有点年头的旧扫帚罢了。”
“没收了。”他宣布,语气不容置疑。
“嗯?!”
阿伊杰完全没料到这个发展,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错愕。
“我喜欢它的……设计风格。”
白流雪面不改色地说着,还真的拿着扫帚比划了一下,仿佛在考虑挂在哪里,“我要把它挂在墙上,当个装饰,好好欣赏。”
“您……有这样的品味吗?”
阿伊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看看那把灰扑扑的旧扫帚。这品味也太独特了吧?
“配套的垃圾桶也要有一个才完整吧?你没有配套的垃圾桶吗?”白流雪煞有介事地问。
“没、没有……”阿伊杰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总之,现在这扫帚是我的了。”
白流雪将扫帚随手靠在自己床边的墙角,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看向阿伊杰,用一副“事情解决了”的语气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太过分了!”
阿伊杰终于反应过来,鼓起脸颊,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控诉。
她本来是来请他帮忙鉴定解惑的,结果东西直接被“没收”了?这算怎么回事?
“有什么过分的?”
白流雪挑眉,“要不,我赔你一把新的、更漂亮的扫帚?魔法清洁扫帚,带自动悬浮和除尘功能的那种?”
“那个……不用了!”阿伊杰气结,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白流雪的态度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她无法反驳的、奇怪的笃定。
“我现在就走!”
她赌气般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让她更困惑的地方。
“嗯。这个拿去,路上吃。”
白流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个小东西被抛了过来。
阿伊杰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一看,是一块包装简单的、看起来像是薄荷味口香糖的东西。
“…好吧。”
她捏着那块口香糖,心情复杂,最终还是拉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甚至没顾上好好说声再见。
“咔哒!”
宿舍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室内的光线。
阿伊杰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原本,她并不是为了进行这样一场单方面被决定、被敷衍的对话才来的。
更何况,难得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机会(虽然地点有点微妙),却因为自己的笨拙应对和他的奇怪举动,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他为什么要拿走那把扫帚呢?”
阿伊杰喃喃自语,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不解。
难道真的会有人,用那种陈旧黯淡的旧扫帚来当室内装饰吗?
由于对扫帚的来历和意义一无所知,她心头的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她试图说服自己,握紧了手中那块薄荷糖,迈开脚步,朝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
夜风微凉,吹拂着她尚未完全干透的冰蓝发丝。
第二天,午餐时间,学生餐厅人声鼎沸。
阿伊杰和普蕾茵恰好坐在同一张长桌旁。
普蕾茵正飞快地解决着一大盘看起来热量不低的烤肉排,而阿伊杰则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盘子里的蔬菜沙拉。
犹豫再三,阿伊杰还是忍不住,用闲聊般的语气,提起了昨晚的事情:“对了,普蕾茵,问你件事……白流雪他,是不是有收集扫帚的奇怪爱好?”
“嗯?”
正把一大块肉排送进嘴里的普蕾茵闻言,动作一顿,抬起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看向阿伊杰,脸上露出一个“你在说什么鬼话”的古怪表情,“扫帚?收集?你发烧了还是没睡醒?”
“我最近不是得到了他很多帮助嘛,所以想送点礼物表达谢意,但完全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阿伊杰解释着,脸颊微微发红,“然后,我昨天捡到一把有点奇怪的旧扫帚,拿去想让他帮忙看看,结果他直接就说很喜欢,要自己拿走……”
“什么?”
普蕾茵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她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黑眸紧紧盯着阿伊杰,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确定?捡到了一把扫帚?”
“嗯?嗯……是啊,在之前的实习训练场。”阿伊杰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紧张。
“然后,大叔他拿走了?”普蕾茵再次确认,语气加重。
阿伊杰点了点头。
普蕾茵看着她,沉默了两秒,然后,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事情麻烦了”的沉重感。
“那是女巫的扫帚。”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压得很低,但清晰无比。
“嗯?”阿伊杰愣住了,大脑仿佛瞬间宕机。
“女、女巫的扫帚?”
她下意识地重复,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是我知道的那个……女巫吗?”
“嗯。没错。”
普蕾茵肯定地点头,黑眸中没了平日的戏谑,只有严肃。
“啊……呵呵,这种玩笑,太无聊了。”
阿伊杰干笑两声,试图将这句话归类为普蕾茵又一次心血来潮的恶作剧。
女巫?那种传说中的、危险又神秘的禁忌存在,她们的扫帚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斯特拉的训练场,还被她捡到?
然而,与阿伊杰试图进行的“合理化”解释不同,普蕾茵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反而凝重得让人心头发紧。
“确实是女巫的扫帚。而且你也该知道,”普蕾茵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告诫的意味,“女巫的东西,如果长时间持有,会被动地沾染上‘女巫的气息’。这种气息对我们普通人或许只是感觉‘不舒服’,但对某些存在来说,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明显。对你没好处。”
她直视着阿伊杰的眼睛,说出了最坏的担忧:“最坏的情况下……‘女巫猎人’可能会顺着这气息找上门来。你应该听说过他们吧?比女巫本身更麻烦、更危险的存在。”
“不会吧……”阿伊杰的声音有些发虚。
关于“女巫猎人”,她当然听说过。
那些为了猎杀女巫而抛弃一切个人身份、面容甚至人性,将自身化为纯粹“猎杀机器”的极端存在。
他们行事偏激,不择手段,且拥有专门克制女巫能力的诡异力量,是连正统魔法界都感到头疼、不愿轻易招惹的麻烦。
“不对,等等!”
阿伊杰猛地抓住一个关键点,冰蓝色的眼眸里涌上更深的困惑和一丝恐慌,“如果这扫帚真的那么危险,是女巫的东西……那、那白流雪他为什么要拿走它?还说是要当装饰?”
“这还用问吗?”
普蕾茵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理所当然,“当然是为了保护你啊!你以为那位大叔是什么有特殊收藏癖的怪人吗?世界上哪有正常人会拿一把旧扫帚当装饰品挂在墙上欣赏的?”
“虽然……如此……”
阿伊杰的思维有些混乱。
如果普蕾茵的推测是真的,如果那把扫帚真的是女巫的物品,带有会吸引危险的气息……
那么……
“白流雪他……把扫帚拿走了,那份‘危险’,岂不是转移到了他身上?”
阿伊杰的声音微微发颤,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惊恐,“万一……万一真的有女巫猎人找上门,他们要找的,不就是现在拿着扫帚的……”
普蕾茵正准备去叉下一块肉排的手,再次僵在了半空中。
是啊,女巫猎人很危险。
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最不可理喻、最执着、也最难以用常理揣度的追杀者之一。
即使白流雪再厉害,再特殊,面对这种为猎杀而生的、抛弃了一切的极端存在,真的能轻松应对吗?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美味的食物似乎都失去了吸引力。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担忧与沉重。
午餐,在突然笼罩下来的、关于“女巫”与“猎人”的阴霾中,变得索然无味,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