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强烈的、如同潮水般涌上的疲惫感和思维凝滞感,猝不及防地席卷了他!
这种感觉……和昨天午后在客房时,那种突如其来的眩晕和“清醒”感,何其相似!只是这一次,似乎更温和一些,没那么尖锐的痛苦,但那股强行从混沌深处挣扎出来的滞涩感和“切换”感,却更加清晰!
尘微子(或者说,此刻正在主导的“他”)身体一晃,连忙扶住桌沿,才没有摔倒。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沉重的疲惫和思维的迟滞。
几息之后,感觉稍微平复。他睁开眼,眼神里的惶恐、焦急、茫然,如同退潮般迅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疲惫、但异常清醒和理性的光芒。
苏砚(理性人格)长长地、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用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又来了……这次是白天。”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无奈。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是县尊府客房,时间是清晨。记忆如同被整理过的文件,快速涌入脑海:昨夜“自己”(尘微子)的胡思乱想和瞎画符,清晨王伯出事,尘微子夸下海口要“招魂”,现在周管事去准备法事材料……
“招魂……”理性苏砚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头疼。尘微子这家伙,真是能惹事。不过,眼下的情况,确实需要处理。王伯昏迷不醒,原因不明。竹林边的血迹(他刚才“看”到了尘微子记忆中的痕迹),赵员外的嫌疑,秋月的纸条……线索杂乱,但指向性明显。
“首要目标:确保自身安全,获取更多信息,引导事态向有利方向发展。”理性苏砚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分析。
招魂是不可能招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但“法事”必须做,而且要做得“像”,要安抚人心,也要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
他走到桌边,看着那个黑漆首饰盒。在理性目光的审视下,盒子就是盒子,没有“邪气”,只有可疑的来历和可能内部结构。他记得昨夜(幽暗人格苏醒时)似乎对这盒子做了什么,但具体记忆很模糊,只有一种“盒子暂时安全了”的微弱感觉。
他试着集中精神,去回忆昨夜更早之前,幽暗人格可能留下的“信息”。很困难,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只有一些极其模糊的碎片:复杂的符文线条、冰冷的计算感、以及胸口镜印那残留的、微弱的灼痛记忆……
“幽暗人格昨夜应该对镜印和盒子都进行过探查,而且似乎有收获,但过程可能触发了镜印反应……”理性苏砚结合之前对幽暗人格行事风格的了解,以及刚才醒来时胸口那极其细微的不适感,做出了推测。这让他心中一凛。幽暗人格的行动往往伴随**险,必须更加小心。
至于王伯的昏迷……理性苏砚更倾向于人为的、使用药物或特殊手段导致的精神创伤或强烈暗示,结合可能的心血管疾病突发。当然,也不完全排除这个世界的“超自然”因素,但概率较低。
他需要查看王伯的详细情况,检查那点血迹,调查王伯的社会关系和昨夜行踪。但首先,他得把尘微子留下的“烂摊子”处理好。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清晨带着凉意的空气涌进来,清醒一下头脑。然后,他回到桌边,铺开纸笔——周管事为“仙长”准备的。
他开始快速书写。不是画符,而是列清单和计划。
首先,是“法事”流程。他结合“苏砚”记忆里看过的民俗资料、影视作品,以及对这个时代“法事”的有限了解,编造了一套听起来很复杂、实则毫无实际操作内容的“招魂安神科仪”。包括净坛、焚香、诵经(瞎编)、步罡踏斗(描述动作)、洒净水、燃符、摇铃等等,每个步骤都写得煞有介事,还加入了一些“科学”解释(比如洒净水是为了调节空气湿度,摇铃是利用特定频率的声音刺激听觉神经等),只不过这些解释被他用玄学术语包装了起来。
其次,是需要的“法器”和材料。他在尘微子所列的基础上,增加了几样看起来专业、实则容易获取或制作的东西,比如“阴阳水”(井水加雨水)、“定神香”(普通线香加一点点安神草药粉末)、“护身符”(用朱砂在黄纸上画个简单的几何图案,声称蕴含“天地至理”)。
然后,是调查计划。他需要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做几件事:
1. 以“探查病源,需知王伯冲撞何物”为由,仔细检查竹林事发现场,尤其是那点血迹,看能否取样。
2. 以“问询王伯日常,了解其心神弱点”为由,询问与王伯相熟的下人,了解他最近有无异常,是否与人结怨,昨夜为何去竹林。
3. 设法再次接触秋月,确认纸条内容,并询问她是否还知道其他关于赵员外或府中异常的事情。但必须极其隐秘。
4. 留意周管事和陈县令对王伯事件、以及对他“招魂”一事的反应,判断他们的态度和可能知道的内情。
最后,是关于自身。幽暗人格昨夜的行动可能已引起秦墨注意。他需要更谨慎地控制自己的言行,避免任何可能被判定为“异常”的举动。黑石挂坠要继续佩戴,它能干扰镜印。天机宝鉴非必要不使用。首饰盒……暂时不动,保持观察。
写到这里,理性苏砚停下笔。他感到一阵更深的疲惫袭来,不是身体的累,而是精神上的。这种突然的清醒,似乎对精神消耗很大。而且,他能感觉到,意识深处,那层属于“尘微子”的混沌迷雾,并没有消散,只是暂时被压制、退开了,依然在缓慢地涌动,随时可能重新覆盖上来。
“这次清醒……能持续多久?”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大概估算了一下。昨天午后那次,似乎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今天这次,感觉也不会太长。必须抓紧时间。
他将写好的“法事流程”和“材料清单”单独放在一边,等会儿交给周管事。其他的调查计划和注意事项,他快速默记在心,然后将写有这些内容的纸张凑到油灯上点燃,看着它们化为灰烬,丢进炭盆。
做完这些,他重新坐回床边,闭上眼睛,尝试更深入地感知自己的身体和意识状态。他想知道,这种人格切换的规律是什么?触发条件是什么?能否在一定程度上预测或控制?
然而,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门外再次传来周管事的声音,这次带着几分急促:
“道长!东西都备得差不多了!王伯那边……好像更不好了,气息越来越弱!您看这法事,何时可以开始?”
理性苏砚(此刻主导)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王伯情况恶化,时间更紧迫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关于人格、关于世界真相的宏大问题暂时压下。眼下,先扮演好“尘微子仙长”,解决县尊府的麻烦,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道袍,脸上露出一种混合了疲惫、凝重、以及“仙师”特有淡然的复杂表情——这是理性人格模仿尘微子神态的尝试。然后,他拉开房门,对焦急的周管事平静地说道:
“周管事莫慌。法坛设在何处?带贫道前去。招魂之事,宜早不宜迟。”
语气平稳,带着一种令人莫名心安的冷静。周管事微微一怔,觉得眼前的仙长似乎和刚才有点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只是那眼神,似乎……没那么慌乱了?
“是,是,法坛就设在前院空旷处,已按您吩咐准备,道长请随我来。”
理性苏砚点点头,迈步走出客房。清晨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廊下的青砖上,拉得很长。
他不知道这次清醒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招魂法事”会如何收场。但他知道,他必须利用这有限的清醒时间,尽可能多地获取信息,引导事态,并为接下来(很可能是尘微子重新主导)的局面,铺好路。
而在他意识的最深处,那冰冷、漠然、如同深渊监视者般的“幽暗人格”,依旧在绝对的沉寂中“沉睡”着,对此刻外界的纷扰,漠不关心。
只有在理性人格未曾察觉的、意识的最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关于“镜印昨夜异常波动数据”、“首饰盒符文结构片段”、“黑色碎屑能量特征比对结果”的数据流,如同深海中偶尔上浮的气泡,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理性人格的思维底层,成为他判断和决策时,那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超越他此刻认知的“直觉”或“灵感”。
人格的轮换与交织,在这具身体内,以一种荒诞而精密的方式,悄然进行着。而外界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