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局中局(2 / 2)

果然是他。

“陆大人还说什么?”

“他说,肃亲王与江南盐税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刑部已掌握证据,不日便要发难。”李静姝声音更轻,“你若此刻嫁过了去,那等于是自投罗网。所以今日,你要做一件事——”

她凑到沈琼音耳边,低语几句。

沈琼音听完,沉默片刻。

“陆大人凭什么觉得,我会按他说的来做?”

“他说你会。”李静姝笑了,“因为你不是三年前的沈琼音了。你知道权衡利弊,也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通传:

“肃亲王到——”

满轩女眷俱是一惊,纷纷起身。

肃亲王怎么来了?这可是女眷的赏花宴啊!

只见一位身着绛紫蟒袍的老者在仆从簇拥下走进敞轩。他虽年过六旬,但保养得宜,面容红润,一双眼睛精光内敛,扫过众人时,带着天然的威压。

“不必多礼。”肃亲王抬手,目光直接落在沈琼音的身上,“听说今日沈二小姐要当众抚琴,本王特意过来听听。不打扰诸位的雅兴吧?”

永昌伯夫人连忙道:“不打扰,不打扰,王爷大驾光临,可是让我们永昌伯府蓬荜生辉。”

肃亲王点了点头,在早已备好的主位坐下,视线却一直锁在沈琼音的身上:“沈二小姐,前日送去的焦尾琴,用的可还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沈琼音福身:“王爷厚赐,民女愧不敢受。焦尾乃是千古名琴,民女技艺粗浅,恐辱没了这等宝物。”

“诶,琴就是给人弹的。”肃亲王抚须笑道,“今日既然来了,不妨就用焦尾弹上一曲,也让本王听听你那曲《高山流水》,究竟妙在何处?”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不容推辞。

下人抬上琴案,将焦尾琴摆好。

沈琼音走到琴前坐下,指尖轻抚琴弦。古琴入手温润,音色清越,确是无价之宝。

她轻轻抬腕。

当第一个音流出,瞬间满园静寂。

琴声起初平和,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淌。渐渐音调转高,如登险峰,视野开阔。再到后来,竟隐隐有金戈之音,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不是《高山流水》。

这是一曲……《广陵散》。

传说中嵇康临刑前所奏的绝响,曲调激昂悲壮,暗藏杀伐之意。更重要的是,这支曲子在前朝曾经被禁,因它歌颂的是刺客复仇,有违君臣纲常。

肃亲王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在座女眷中,已有懂琴的人变了脸色。

琴声越来越急,如暴雨倾盆,如刀剑相击。沈琼音指尖翻飞,帷帽轻纱随着动作微微飘动,隐约可见她紧抿的红唇。

随着最后一个音戛然而止。

满园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肃亲王缓缓开口:“沈二小姐,为何要弹此曲?”

沈琼音福身:“民女近日读史,感慨嵇康风骨,故奏此曲寄怀。若有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寄怀?”肃亲王冷笑,“《广陵散》歌颂刺客刺王杀驾,你在此曲中寄的什么怀?莫非……对当今圣上有所不满?”

“王爷息怒,沈二小姐年轻,或许不知此曲深意……”永昌伯夫人忙打圆场。

“民女知道。”沈琼音却接上话来,声音清晰,“《广陵散》讲的虽是刺客,但内核却是‘士为知己者死’。聂政为报严仲子知遇之恩,不惜毁容刺杀韩相,此乃重诺轻生之义。民女弹奏此曲,只是想问——”

她抬眼,隔着轻纱直视肃亲王:“若有一日,民女也有不得不履行的承诺,不得不报答的恩义,是该学聂政舍生取义,还是该明哲保身?”

全场哗然。

这问题,分明意有所指。

肃亲王眼中闪过杀意,但很快被笑容掩盖:“沈二小姐果然不同凡响。不过女子当以柔顺为德,这些打打杀杀的故事,还是少想为妙。”

“王爷教训的是。”沈琼音顺从地低头。

这时,园外忽然传来喧哗。

一队官兵快步而来,为首的是刑部侍郎刘大人。他径直走到肃亲王面前,双手一拱:“王爷,下官奉命查案,有几件事需要请教王爷,还请王爷移步。”

肃亲王脸色一沉:“刘大人,没看见本王在赏花吗?”

“公务紧急,得罪了。”刘侍郎不卑不亢,递上一份文书,“江南盐税案主犯供认,三年来通过京城‘聚宝钱庄’洗钱数百万两。而聚宝钱庄背后的东家,经查是王爷府上的长史赵德海。”

“什么?”肃亲王猛地站起,“赵德海他……”

“赵德海已在刑部大牢招供,说是奉王爷之命行事。”刘侍郎抬眼,“王爷,请吧。”

满园女眷吓得花容失色。

肃亲王面色铁青,看了一眼沈琼音,又看了一眼刘侍郎,忽然笑出声来。

“好,好得很。”他猛一拂袖,“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能查出什么!”

他大步离去,官兵紧随其后。

敞轩里死寂片刻,随即爆发出压抑的议论声。

“天啊,肃亲王竟然牵扯进盐税案……”

“这下完了,沈二小姐的婚事……”

“何止婚事,沈家怕也要受牵连了!”

沈琼音站在原地,帷帽下的唇角轻轻扬起。

李静姝走到她的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陆大人让我告诉你,肃亲王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但今日你这曲《广陵散》,也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问你可后悔?”

后悔?

沈琼音想起今早出门前,被她放在妆匣底层的那枚碎玉戒指。

待我。

原来他说的“待我”,是这个意思。

“请李小姐转告陆大人,”她轻声回道,“琼音不悔。但这是最后一次——我欠他的情,今日算是两清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敞轩。

身后是窃窃私语,眼前是满园春色。

阳光透过海棠花枝洒下,在她月白衣裙上投下斑驳光影。

青黛快步跟上,声音发颤:“小姐,我们……我们怎么办?”

“回府。”沈琼音脚步不停,“该准备下一步了。”

“下一步?”

“肃亲王倒台,沈家急需新的靠山。”她语气平静,“云锦阁,也该正式走到台前了。”

马车驶离别苑,沈琼音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春光明媚的园子。

敞轩里,一道玄色身影站在窗边,正望着她的方向。

隔着重重花影,两人的目光似乎有一瞬交汇。

但很快,车帘落下,隔绝了视线。

沈琼音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对焦尾琴弦的触感。

那曲《广陵散》,她其实练了很久。

久到每一个音符,都刻进了她骨子里。

就像某些人,某些事。

忘不掉,就只能带着往前走。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辘辘的声音响彻长街。

远处,刑部大牢的方向,惊起一群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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