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崔卿,日后西州事务,凡涉大项,需先报东宫预览。太子关心边务,尔等臣子,当谨守臣节,不可僭越。”
“是!臣谨遵陛下教诲!谨记殿下训示!”
崔敦礼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未能完全平复的惊悸。
他心中却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太子反击如此迅速犀利。
怒的是自己竟在陛下和几位宰辅重臣面前如此丢脸,失了颜面。
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位太子,绝非他之前想象中的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暴躁废人。
这个亏,他吃下了,但也记下了。
他暗暗发誓,在西州,绝不能再让东宫有机会插手!
定要将那里经营得铁板一块。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交换了一个眼神。
太子这一手,借力打力,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既敲打了崔敦礼,彰显了东宫权威,又没有破坏陛下希望维持的“兄弟和睦、朝局平稳”的表象。
这位储君,近来的变化,确实耐人寻味。
李世民不再理会崔敦礼那点心思,将话题引回正轨。
目光首先投向长孙无忌。
“辅机,崔卿这份条陈,所列钱粮物资甚巨,你掌枢机,总领度支,先说说你的看法。”
长孙无忌闻言,微微前倾了一下身体。
他并未立刻去看条陈,而是先向御座上的妹夫,也是君王,拱了拱手,声音沉稳厚重。
“陛下,崔黜陟使所请,臣已粗略看过。西州徙民实边,确为巩固疆域、经略西域之长远大计,陛下圣心独断,臣等皆以为然。”
他先定了肯定的基调,这是他一贯的风格,绝不轻易否定皇帝定下的大政方针。
但随即,他话锋便是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然则,治大国如烹小鲜,须得循序渐进,量力而行。崔黜陟使此议,气魄宏大,若能一举功成,自是社稷之福。”
“然其所请,仅首批钱粮,便需帛十五万贯,粟米二十万石,后续水利、军府、官廨营造,乃至徙民安置、耕牛种子,所费更是不赀。”
“此绝非一州一部所能承担,需倾国库之力。”
他略作停顿,抬眼看了看李世民的神色。
见皇帝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听着。
便继续道:“去岁对薛延陀用兵,虽大获全胜,然大军远征,耗费钱粮无数,至今国库尚未完全充盈。”
“今岁开春以来,河南、河北两道皆有州郡上报,去冬雪少,恐有春旱之虞,若成灾害,则需朝廷拨款赈济,此乃安民之本,不可不虑。”
“加之,更有各地官道、漕渠年久失修,亦需陆续投入……”
他一桩桩,一件件,将朝廷眼下面临的各项支出娓娓道来。
不急不缓,却让那“钱粮”二字的压力,弥漫在整个殿宇之中。
最后,他总结道:“故臣之愚见,西州之事,势在必行,然不可求速效,更不可竭泽而渔。”
“当以稳妥为上,或可分阶段、减规模徐徐图之。崔黜陟使所列之数,恐……朝廷一时难以足额拨付。”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西州战略,又摆出了实实在在的困难,将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核心意思只有一个:想法很好,但要这么多钱,现在没有,得慢慢来。
崔敦礼在下方听得心头渐沉。
长孙无忌的话几乎就代表了朝廷财政的现状和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