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还没亮透。
紫禁城的金水桥畔,寒风那个吹啊,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若是往常,这帮早起上朝的大臣们早就缩着脖子,两手揣在袖筒里,像一群鹌鹑一样等着宫门开启了。
可今儿个不一样。
气氛有点燥热,甚至可以说,有点诡异的亢奋。
内阁首辅张正源和次辅李东璧,这两位平日里最讲究“养气功夫”的老大人,此刻却毫无形象地把兵部尚书王守仁堵在了汉白玉栏杆的一个死角里。
“守仁啊,”张正源压低了声音,那双老眼精光四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审问敌国奸细,“昨晚……情况如何?”
李东璧也在一旁帮腔,胡子翘得老高:“是啊,听说李家那位‘女财神’昨晚就把嫁妆送进尚书府了?到底带了多少?能不能解咱们的燃眉之急?”
王守仁看着这两位加起来一百多岁的顶头上司,心里那个苦啊。
昨晚他是一宿没睡。一来是被那满院子的金银珠宝晃花了眼,二来是警戒一晚上,昨晚一个苍蝇都没飞进去。(林休:哈哈哈)
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陛下这是摆明了要吃软饭啊!
王守仁叹了口气,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偷听,这才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一千万两?”张正源眼睛一亮,“不错不错,若是现银,足够支撑北境军饷半年了。”
王守仁摇了摇头。
“难不成……五千万两?”李东璧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颤抖,“若是如此,那可是大圣朝一年的税收啊!这李家,当真富可敌国?”
王守仁还是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那种“说了你们也不信,但我还是要说,因为我想看你们吓死”的复杂表情。
“是一亿六千万两。”
王守仁这几个字吐出来,轻飘飘的,却像是一记重锤,直接砸在了两位阁老的脑门上。
“咳咳咳咳!”
张正源一口冷气没吸匀,差点把自己呛死在金水桥上。李东璧更是脚下一软,要不是扶着栏杆,堂堂次辅大人就要给王守仁行跪拜大礼了。
“多……多少?”
“一亿六千万两,只多不少。”王守仁很满意这两位大人的反应,毕竟昨晚他也是这副德行,“而且,陛下昨晚夜探尚书府,跟那位李三娘谈了一宿。今儿早上陛下身边的伴伴传话出来,说陛下有旨意,要让这位李三娘……进内阁旁听。”
要是放在平时,听到“女子进内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张正源绝对会当场炸毛,甚至会立刻写好辞呈甩在皇帝脸上。
但此刻,在这个天文数字的冲击下,张首辅沉默了。
真的很沉默。
过了好半晌,张正源才缓缓直起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官袍,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守仁啊,你还是太年轻。”
张正源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语气语重心长,“陛下这是信任咱们啊。”
“啊?”王守仁懵了。
“你们想想,”李东璧在旁接话,“陛下为何让女子旁听?就是把这一亿六千万两摆在内阁眼皮底下,好把钱花到刀刃上。这是明晃晃的信号——不独吞,愿与内阁同管。”
“对!”张正源连连点头,一副“我很懂”的样子,“务实——这就是陛下一直强调的。李家出了这么多,让人家旁听钱怎么花,不过分,很合理。”
王守仁看着两位大佬瞬间“自我开导”,嘴角抽了两下。
行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把“首辅”改名叫“合理”。
……
天还没亮透,乾清宫的灯火已经通明。
林休让宫女系腰带,打着哈欠问身边的小太监:“小凳子,昨晚吩咐的那碗豆浆送去了吗?”
小凳子躬身:“回皇上,送了。御膳房现磨,加了双倍的糖,刚递到尚书府。听说李小姐亲自接的,还笑了。”
“笑了就行。”
林休嘴角微扬。这不只是豆浆,是给“大圣朝CFO”的入职福利,也是定心丸。
把这位财神爷哄开心,朕的咸鱼生活就有着落了。
“咚——咚——咚——”
景阳钟三声巨响,宫门缓缓开启。
百官鱼贯而入。
林休端坐龙椅,努力压着哈欠。昨夜与李妙真聊得太尽兴,回宫又兴奋了半天,这一早被叫起,起床气着实不小。
但他知道,今天这出戏,必须得唱好。
这是给李妙真铺路,也是给自己以后的“好日子”铺路。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小凳子扯着嗓子喊道。
本来大家以为今天又是走个过场,没想到林休突然抬了抬手。
“宣旨。”
小凳子立刻展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江南李氏妙真,才德兼备……特封为御前首席女官,赐‘内阁行走’之权,许其旁听朝政,参议国事。钦此!”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太和殿炸了。
“什么?!”
礼部尚书孙古板(这名字是林休私下给他起的,大名叫孙立本)第一个跳了出来,脸涨成了猪肝色,“内阁行走?参议国事?陛下!此乃乱命啊!”
这老头是三朝元老,出了名的头铁,最讲究祖宗礼法。
“陛下!此乃乱命!此乃牝鸡司晨!此乃亡国之兆啊陛下!”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此例一开,置祖宗家法于何地?置满朝文武颜面于何地?”
一群御史言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个激愤不已,唾沫星子横飞。
“臣附议!请陛下收回成命!”
“若陛下执意如此,臣……臣宁愿撞死在这大殿之上,以血谏君!”
孙立本一看群情激奋,戏瘾也上来了。他把帽子一摘,头发一散,指着那个盘龙大柱就开始摆姿势。
动作很标准,一看就是练过的。
但他并没有马上冲过去,而是一边哭一边喊先帝,眼神还时不时地往周围瞟,等着人来拉。
按照惯例,这时候周围的同僚应该一拥而上,死死抱住他,然后皇帝再给个台阶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是今天,有点奇怪。
站在最前排的张正源、李东璧、王守仁,甚至是平日里最爱和稀泥的户部尚书钱多多,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站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人拉。
这就很尴尬了。
孙立本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冲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那儿像个定格的皮影戏偶。
“撞啊。”
龙椅上,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