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
真热闹。
御花园里现在的气氛,简直比过年还要红火。
钱多多那张胖脸笑得都快裂开了,手里的账本厚得跟块砖头似的。文官在那儿拼了命地捐书捐字画,武将就在那儿吼着捐庄子捐马场。
大家好像都疯了。
为了那个什么“功德碑”,为了那个能在新皇面前露脸的机会,这帮平日里抠门抠到家的家伙,现在一个个豪爽得不像话。
但是。
林休坐在龙椅上,手里的茶盏轻轻晃着,眼神却越过那群喧闹的人群,落在了最前排的那几个位置上。
那里坐着五个人。
五大世家的家主。
比起后面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员,这五位爷可是淡定多了。除了刚才随着大流,象征性地捐了几幅前朝的字画,也就是意思意思,根本没伤筋动骨。
哪怕是沐武把他爹最心爱的普洱茶山都捐了,这几位也就是微微挑了挑眉毛,跟看戏似的。
那种眼神,林休太熟悉了。
那是看傻子的眼神。
在他们眼里,这场所谓的“慈善晚会”,不过就是皇上带着一帮泥腿子在自嗨。什么功德碑,什么流芳百世,在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眼里,那都是虚的。
只有握在手里的土地、人口、资源,那才是实的。
“陛下。”
钱多多趁着喝水的功夫,溜到了林休身边,压低了声音,那张胖脸上全是汗,眼神里却带着点不甘心,“那几家……还是没动静。我看他们是铁了心要做铁公鸡了。”
林休轻笑了一声。
他放下茶盏,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
“铁公鸡?”林休摇摇头,“那是你没找到拔毛的诀窍。”
他转过头,看向一直站在阴影里的李妙真。
这位刚上任的皇贵妃,此刻正抱着手臂,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她早就看那帮老家伙不顺眼了。想当初李家想进京做生意,没少被这帮世家卡脖子。
现在?
哼。
“妙真,准备好了吗?”林休问。
李妙真微微欠身,眼里的光亮得吓人:“陛下放心,那戏臣妾看过。保准让他们……哭都找不到调。”
林休满意地点点头。
“那就开始吧。”
他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音刚落,原本灯火通明的御花园,突然间黑了下来。
所有的灯笼,所有的烛火,在一瞬间全部熄灭。
刚才还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一阵凄凉到了极点的二胡声,突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
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深秋的寒风,夹杂着枯叶,贴着你的头皮刮过去。又像是一个哑巴,在深夜里对着枯井无声地嘶吼。
那是《二泉映月》的基调,但经过苏墨那个疯子的改编,变得更加绝望,更加压抑。
刚才那种热血沸腾、挥金如土的豪迈气氛,被这阵二胡声一冲,瞬间就凉了半截。
所有人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紧接着,一束惨白的光,从高处打了下来。
就在舞台的正中央。
那里空荡荡的,什么布景都没有。只有那一束光,孤零零地照着。
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挪进了光里。
那是一个孩子。
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还破了好几个大洞,露出里面被冻得发紫的皮肤。他的脚上穿着一双草鞋,大脚趾都露在外面,已经被冻烂了,流着黄水。
他就那么缩着身子,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口,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风雪声(这是苏墨搞出来的音效,逼真得吓人)呼呼地刮着。
孩子一边走,一边哆嗦。
但他不敢走快,每一步都踩得很实,生怕摔着。
他时不时低下头,对着手心哈一口热气,然后露出一个傻乎乎的、满足的笑。
有人眼尖,看清了他手里捧着的东西。
那是一枚鸡蛋。
还冒着热气。
“娘……”
孩子开口了,声音哑哑的,带着稚嫩的哭腔,却小心翼翼地捧着手心,“老母鸡终于下蛋了……还是热的……我去集上卖了……就有钱抓药了……”
他一边念叨,一边往前走,眼神里全是希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哪怕是那些心肠最硬的武将,此刻也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突然。
变故陡生。
那个孩子走到舞台中间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啊!”
一声惊呼。
孩子整个人向前扑倒。
但他没有用手去撑地,而是死死地把手护在胸口。
可是……
那枚鸡蛋,还是飞了出去。
在惨白的灯光下,那枚圆滚滚的鸡蛋,划出了一道令人绝望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啪!”
一声脆响。
蛋壳碎了。
金黄色的蛋液,混着白色的蛋清,流了一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二胡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声尖锐的嘶鸣。
那孩子趴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一地碎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