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
两秒。
他突然疯了一样爬过去,伸出那双满是冻疮的小手,想要把地上的蛋液捧起来。
可是,那是泥地啊。
蛋液混进了泥土里,根本捧不起来。
“没了……没了……”
孩子一边哭,一边拼命地用手去抓那些泥巴,“娘的药钱……没了……我的学费……也没了……”
他越哭越急,越急越慌。
最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孩子突然趴下身子,把脸贴在冰冷的泥地上。
伸出舌头。
去舔那些混着泥沙的蛋液。
一下。
又一下。
一边舔,一边呛得咳嗽,眼泪鼻涕和着泥土,糊了满脸。
“不能浪费……这是娘的命……这是我的书费……”
……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老兵不死》那场戏是让人热血沸腾,那这一场《一只碎鸡蛋》,就是一把钝刀子,在所有人的心口上慢慢地割。
疼。
钻心的疼。
坐在权贵堆里的张员外,那个卖盐起家的暴发户,此刻已经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呜呜呜……太惨了……这太惨了啊!”
他一边嚎,一边顺手抓起旁边平西侯那件价值千金的锦缎袍袖,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平西侯这时候哪还有心情管袖子?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铁血侯爷,此刻眼圈也是红红的,仰着头,死命地盯着天花板,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哭声是会传染的。
先是女眷那边传来了压抑的抽泣声,然后是文官,最后连那帮大老粗武将也忍不住了。
整个御花园,哭成了一片。
而在这一片哭声中,那五大世家的家主,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陇西赵家的家主,那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老爷子,此刻手里的佛珠都快捏碎了。
他看着台上那个孩子,眼神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早夭的小孙子。
要是那孩子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压下心里的那股子酸楚,可是那个孩子舔泥土的画面,就像是烙印一样,死死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旁边江南孙家的家主,日子也不好过。
这位自诩“诗书传家”的大儒,此刻正如坐针毡。
为什么?
因为周围那些商贾哭得太凶了。
“我捐!我再捐五万两!给这孩子买鸡蛋!买一车鸡蛋!”
“呜呜呜……太可怜了……我出钱给他娘治病!我供他读书!”
这些平日里被世家看不起的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此刻却表现出了最直接、最纯粹的善意。
相比之下,一直端着架子、一毛不拔的孙家,就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那么……冷血。
孙家主能感觉到,周围投过来的目光变了。
不再是敬畏,而是带着几分鄙夷,几分嘲讽。
那种如芒在刺的感觉,让他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老脸,憋成了猪肝色。
还有山东孔家的代表。
这位可是圣人之后啊。
此刻他压力最大。
如果不表示,那就是给祖宗丢脸,就是不仁不义。可是要是表示了……那得多少钱啊?
他捂着胸口,心疼得直抽抽。
躲在暗处的钱多多,看着这一幕,心里那个爽啊。
“高!实在是高!”
他在心里给林休竖起了大拇指,“陛下这料加得太猛了!这哪里是演戏啊,这简直就是把这帮老家伙的面具撕下来,扔在地上踩啊!”
就在这万众悲恸的时候。
一束光,打在了龙椅上。
林休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走到了舞台中央。
他蹲下身,也不嫌脏,直接把那个还在舔泥土的孩子抱了起来。
那个孩子还在抽噎,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没吃到的蛋壳。
林休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色的帕子(那是御用的龙帕啊!),轻轻地给孩子擦干净脸上的泥土。
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然后,他站起身,面对着全场。
此刻的林休,没有了平日里的懒散,也没有了那种漫不经心。
他的眼神很冷。
冷得像刀子。
“朕听说,”林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通过内力,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在座的各位,很多都是世家大族出身。”
他目光扫过那五位家主。
“你们讲究门第,讲究传承,讲究……回馈桑梓。”
林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刚才钱尚书跟朕说,几位家主还没想好怎么捐。朕觉得,这很正常。毕竟各位家大业大,这钱嘛,得花在刀刃上。”
说着,林休一挥手。
身后的李妙真立刻会意,带着几个女官,展开了一幅巨大的地图。
那是大圣朝的舆图。
上面密密麻麻地标着各种红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