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不点,醒啦?”
她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招呼道,声音比昨天更沙哑。
“早。您……感觉还好吗?”阿伊杰在她旁边停下,犹豫了一下问道。
“不好。快要升天了。”
凯拉拉直言不讳,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气长长地吐出,形成一团翻滚的灰雾。
“妈的,那小丫头片子……酒量还真不赖。”她指的是普蕾茵。
“今天就要集合出发了,为什么昨晚还那么……放纵?”阿伊杰忍不住问。
“哦?在关心姐姐我?”
凯拉拉终于转过脸,灰绿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戏谑。
“不是。”
阿伊杰立刻否认,别开视线。
“哈哈,别扭的小鬼。”
凯拉拉也不在意,将烟头在台阶上摁灭,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发出一串“咔吧”声,她个子比阿伊杰高出一个头还多,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像瓷娃娃一样精致的女孩。
“喂,小不点,”她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却带着某种审视,“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带你俩上船吗?”
“嗯?不知道。”
阿伊杰老实摇头。
“我在报纸上,见过你们的脸。”凯拉拉咧嘴笑了笑,“虽然登的版面不大,次数也不多,但干我们这行的,有时候就得眼观六路。那些不看报的文盲可能不认识,但我认得。”
“啊……原来是这样。”
阿伊杰恍然,心中那点因为对方轻易接纳而产生的不安,似乎消散了一些。
“嗯哼。所以我对你们产生了点兴趣。我想看看,传闻中掀起风波的斯特拉天才,进了‘卡拉科恩’那鬼地方,会是个什么德性。”凯拉拉双臂环胸,靠着旅店斑驳的墙壁,“你们知道,咱们这次进去,到底是干嘛的吧?”
“当然。”
阿伊杰点头。
卡拉科恩山脉,位于大陆西北部,自古以来便以层出不穷的“异常现象”闻名遐迩。
探险队整队消失,十年后却在他们当初失踪的地点毫发无损地重现,记忆停留在消失的前一秒;一个小孩在三年前写下的、预言未来的日记本,莫名出现在山脚下的村落井边;有登山者目睹一块巨石悬浮在半空,数年不动,某天却突然坠落,酿成惨剧;挖掘出的、看起来崭新如昨的工具,经鉴定竟是上千年前的产物……
时空紊乱、因果颠倒、物品的“年龄”与状态错位……种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事,让卡拉科恩蒙上了一层浓厚的神秘与不祥色彩。
无数探险家、学者前仆后继,试图揭开谜底,却大都铩羽而归,甚至音讯全无。
正因投入与产出完全不成正比,纯粹为了“探索奥秘”而组织的探险队,近年已近乎绝迹。
“要不是最近又闹出失踪案,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咱们也用不着接这种大概率白跑的活儿。”凯拉拉嗤笑道,语气里没什么同情,更多的是对雇主“人傻钱多”的嘲讽。
的确,这次探险队组建的直接原因很明确:一位矿业富豪的独子在卡拉科恩外围区域失踪,悬赏巨额酬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富人们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委托专业的探险家(而非普通的魔法战士或佣兵)进行搜救。
魔法战士与探险家,虽同属冒险者行列,但侧重不同。
前者更像战斗专家,解决魔物、清理巢穴、护卫商队;后者则更偏向解决各种超自然谜题、探索未知遗迹、处理神秘事件。而卡拉科恩,显然是后者领域的“终极难题”之一。
“白跑一趟吗?”阿伊杰轻声重复。
“嗯,十有八九。”凯拉拉将烟头弹进路边的排水沟,发出轻微的“滋啦”声,“我干佣兵这行十二年了,光是卡拉科恩就进去过五次。”
她伸出五根手指,在阿伊杰面前晃了晃,“每次都是信心满满进去,灰头土脸出来,屁都没发现。那鬼地方,邪门得很,好像故意在耍人玩。”
“……”
阿伊杰沉默。或许这些探险家们并不知道,卡拉科恩山脉种种不可思议现象的根源,很可能与她们此行真正的目标……“银时十一月”的失落神物有关。但那又如何?知道那里可能有“宝藏”,和实际找到“钥匙”并打开“宝库”,完全是两回事。
“所以这次,我才想带上你们试试。”凯拉拉话锋一转,灰绿色的眼睛盯着阿伊杰。
“嗯?”
阿伊杰不解。
“斯特拉的天之骄子,总该有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吧?不会被那些神神叨叨的现象轻易吓倒吧?”凯拉拉摊手,“而且,传闻里你俩可是‘千年难遇’的天才。虽然是夸张了点……”
“那、那太夸张了。”阿伊杰脸微微泛红,连忙摆手。
“哈哈,别不好意思。总之,”凯拉拉站直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次进山,就指望你们两个‘天才’给我们带来点不一样的气象了。可别让姐姐失望啊。”
说完,她冲阿伊杰眨了眨眼,转身晃悠着走进了旅店,大概是去确认其他人起床没有。
“……唉。”
尽管过程曲折,但能在陌生的探险队里遇到一个至少表面上对她们抱有期待(或者说兴趣)的领队,总归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然而……
‘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不安?’
阿伊杰按住胸口,那种莫名的心悸感,从昨晚开始就若隐若现,如同阴云笼罩心头。
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卡拉科恩山脉浓雾的另一端,静静等待着她们的到来。
…………
事实证明,花凋琳的直觉是正确的。
并不一定需要通过激烈的战斗或魔法对决来引动共鸣。
仅仅是在同一片天空下,共享一段宁静(或喧闹)的时光,感受相似频率的情感脉动,同样能与“莲红春三月”的神物……“温和心灵之花”产生奇妙的共振。
那一夜月光下的漫步与欢笑,效果显著。
[成功从花凋琳处吸收部分‘淡莲红春三月的加护’特质。]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降临。
当整个云花摇篮还沉浸在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静谧中时,在白银城塞某处最高的露台上,花凋琳悄悄摘下了那层象征隔绝与保护的黑纱。
晨光熹微,如同最细腻的金粉,涂抹在天际线,她缓缓张开双臂,微微仰起脸,仿佛要拥抱那初升的、尚且温润的朝阳。
淡银色的长发在晨风中轻柔拂动,白皙的脸颊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闭着眼,嘴角噙着一抹近乎虔诚的、安宁的微笑。
这一幕,纯净、美好,充满了新生的希望。目睹此景,任何人心中都会涌起由衷的欣慰。
然而,并非所有进展都一帆风顺。
[警告!持续吸收目标对象过量特质,可能诱发‘诅咒印记’提前显化或反噬!]
能力的吸收,很快触及了瓶颈。
还未完全吸纳“淡莲红春三月”的祝福精髓,白流雪自身的魔力回路与灵魂承载力,已因持续的“神性”灌注而感到饱和与刺痛,隐隐有不堪重负的迹象。
花凋琳体内那源于诅咒的、庞大而矛盾的“吸引力”与“魅惑力”,并非现在的他可以全盘接收的。
[青冬十二月的加护生效,抵御部分过载能量冲击!]
幸运的是,体内另一股冰冷而坚韧的神月之力自行流转,如同坚固的堤坝,拦住了部分过于汹涌的能量洪流,避免了最糟糕的结果。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要完全接纳并转化这份祝福,至少还需要进行两到三次类似的、高质量的共鸣,而这可能需要以“年”为单位的时间来循序渐进。
‘原剧情里的普蕾茵……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白流雪回忆起游戏中的描述。
在某个攻略线路里,“角色普蕾茵”似乎是以一种近乎“爱情童话”的方式,一次性、彻底地“治愈”了花凋琳的诅咒,具体过程语焉不详,但大抵离不开“用真挚的感情融化冰封的心”、“以纯粹的爱意抵消诅咒的扭曲”这类浪漫到有些俗套的设定。
这听起来荒谬吗?
或许吧。但不要对一款融合了“浪漫幻想”标签的游戏剧情逻辑抱有太高期待,“浪漫”本身常常就是一种不顾现实的幻想,再加上“幻想”的修饰……这个世界本就充满了不可思议之事。
“你……感觉怎么样?”白流雪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精灵女王,轻声问道。
“……嗯。”花凋琳缓缓睁开眼,金黄般如同太阳的眼眸里倒映着灿烂的朝霞,清澈见底,“很温暖……很好。”
她转过身,对他展露笑颜。
那笑容里没有女王的威仪,没有背负诅咒的阴霾,只有单纯的、享受当下的愉悦。
白流雪默默移开视线。
‘像她这样的存在……我这种人,怎么可能用那种方式……’
他很有自知之明,所谓的“用爱拯救”,需要的恐怕不仅仅是勇气和心意,更是某种命中注定的、强烈的“羁绊”与“特殊性”,他自认不具备那种“主角光环”。
因此,他必须走自己的路,成长,需要足以承受花凋琳诅咒全面爆发的、爆发性的成长。
但越是急躁,成长反而可能越慢,基础必须扎实,步子必须稳健。
那么,眼下可行的方案,似乎只剩下一个……寻求其他‘十二神月’的加护。
已经先后得到了“燕莲红春三月”与“青冬十二月”的青睐,速度是否太快了?
绝不。在白流雪的认知里,“十二神月”是引导埃特鲁世界走向“正确”轨迹的关键节点,是必须争取的力量与盟友。
因此,他的计划是在毕业前,尽可能多地接触、了解,并尝试获得多位神月的认可。
即使暂时无法得到完整的“加护”,预先建立联系、提升好感度也是极具价值的投资。
‘只是去拜访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反正暑假所剩无几,他也不指望在这短短时间内就能让另一位神祇刮目相看、倾囊相授。
目标很务实:混个脸熟,留个好印象,为将来的深度互动埋下伏笔。
那么,下一个拜访对象,该选择哪一位呢?
白流雪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个名字,一个在诸多传说中都显得格外神秘、低调,却拥有着“可能性”、“岔路”与“代价”等复杂权能的存在。
‘银时十一月。’
那位执掌着“银色时光”、有能力干预时间流向、却选择隐匿全部神性、潜入尘世与凡人共同生活的、最为特立独行的神月。
据说,祂就隐居在某处,观察着,体验着,或许……也在等待着什么。
“就是你了。”
白流雪望向西方,那是卡拉科恩山脉大致所在的方向,也是诸多线索隐约指向“银时十一月”可能现身或留有重要遗物的区域。
计划,就此拟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