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时十一月(1 / 2)

极东荒漠,卡门塞特遗迹深处。

死寂的、被苍白雾气笼罩的巨大棋盘上,泽丽莎与卡门塞特的守墓之魂,正在上演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灵魂对弈。

以“王”之身立于己方阵前,泽丽莎金黄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两簇凝固的火焰在燃烧。

她的视线死死锁在棋盘之上,外界的一切……身后远征队员们紧张的呼吸、卡德菲尔特大师眉头紧锁的凝重、甚至那弥漫空间、令人骨髓发寒的古老威压……都已模糊、褪色,化作遥远的背景杂音。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纵横交错的六十四格,与对面猩红光芒中那不断移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棋子。

“啪。”

泽丽莎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拈起己方一枚雕刻成“骑士”模样的棋子。

那棋子触手温润,并非冰冷的石质,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某种骨骼的质感,指尖传来微微的脉动,仿佛在呼吸,在与她的灵魂共鸣。

她将其向前推进三格,落在“E5”位置。

落子无声,却仿佛在凝固的空气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无形涟漪。

“……嗯?”

对面,那两点巨大的、如同地狱裂隙般的猩红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流露出一丝……玩味?守墓之魂的声音如同无数砂砾摩擦,在灵魂层面低语:“有趣的开局。舍弃了王翼的稳健,将兵力集中于后翼……如此激进,是孤注一掷,还是……别有所图?”

泽丽莎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眸,她的全部心神,已沉入那只有黑白与猩红的棋局世界。

卡门塞特的棋路,诡谲、多变、天马行空,带着千年时光沉淀下来的、近乎“道”的古老智慧。

每一步棋看似随意,实则环环相扣,暗藏杀机。

寻常棋手,恐怕在开局十步之内,便会迷失在其繁复的计算与陷阱之中,最终被步步蚕食,灵魂沉沦。

但泽丽莎不同。

在她的眼中,对面那令人敬畏的、仿佛深渊本身的棋手,其每一步落子,每一个战略意图,都仿佛被一层半透明的薄纱覆盖。

她能“看”到那薄纱下潜藏的可能性,能“听”到棋子落下时,棋局脉络发出的细微“声响”……并非预知,亦非读心,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近乎本能的“理解”。

就像……在无数次复盘、拆解、演练之后,面对一个无比熟悉的、却又被刻意打乱次序的棋谱。

不,不只是“像”。简直一模一样。

当卡门塞特那雕刻成狰狞恶魔的“兵”卒,悍然挺进,直刺她中心腹地时,泽丽莎脑海中浮现出的,是白流雪在学院对弈室中,那看似轻佻、实则暗藏锋芒的“弃兵争先”。

当守墓之魂调动“皇后”,如同黑色闪电般横扫棋盘一侧,威胁她暴露的“王”翼时,她眼前闪过的是白流雪在另一局棋中,那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侧翼牵制”。

甚至当卡门塞特摆出那传说中失传已久的、名为“深渊凝视”的古典杀局时,泽丽莎心中升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荒诞的、冰冷的了然。

因为,在某个寂静的、只有烛光与棋盘的深夜,她早已在虚拟的沙盘上,将这一杀局的每一个变种、每一种破解的可能,都穷尽心力地推演、拆解、咀嚼、吸收,直至融入骨髓。

白流雪。

那个棕发迷彩瞳、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笑容的少年。

那个在棋盘上给予她最惨痛、最耻辱失败,却又在无形中,为她铺就了通往此刻、通往这古老灵魂面前道路的……“老师”。

他那些看似不合常理、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棋路,他那超越时代、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棋理与思路,在无数次梦魇般的复盘与研究中,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曾憎恨过这份失败,曾为无法超越而辗转反侧,也曾将那份不甘化为近乎偏执的动力。

如今,她终于明白。

卡门塞特,这位活了不知几千年的古老灵魂,其棋路风格,与白流雪竟有七成相似!不,不仅仅是“相似”,其内核、其思路、其看待棋盘与胜负的某种“本质”,简直如出一辙!仿佛源自同一套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棋理体系,只是被漫长时光赋予了不同的表现形式。

“这不可能……”

“小姐她……在压制对手?!”

“卡门塞特的‘王’……被逼入死角了?!”

泽丽莎身后,压抑不住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远征队员们,包括那位见多识广的七阶大魔导师卡德菲尔特,此刻都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棋盘上,局势已悄然倾斜。

泽丽莎的白棋,如同精密运转的杀戮机器,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她不追求华丽的战术组合,不进行冒险的弃子强攻,只是冷静、精确、甚至是冷酷地,将每一颗棋子的效能发挥到极致。

她总能提前一步,封堵卡门塞特看似刁钻的攻势;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布局中那转瞬即逝的薄弱点,给予精准打击;总能在看似均衡的态势下,悄然积累起微小的、却足以致命的优势。

这不像是在对弈,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早已知道答案的“解题”,她不是在“下棋”,而是在“执行”一套早已烂熟于胸的、针对“白流雪-卡门塞特”棋路的完美“反制程序”。

“哈哈!有趣!当真有趣!”守墓之魂的声音陡然拔高,猩红光芒剧烈闪烁,仿佛被彻底点燃了兴致,那其中蕴含的、冰冷的贪婪与兴奋更加浓烈,“蝼蚁!汝之棋路,竟能看穿吾之布局?汝之算路,竟能与吾之千年智慧抗衡?汝……究竟是谁?!”

泽丽莎依旧沉默,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因用力而抿得发白。

每一次落子,都伴随着灵魂层面的轻微震颤,那是“灵魂棋局”规则的反噬……棋子的每一次移动,都消耗着她的精神力与生命本源。

但她金黄色的瞳孔深处,那燃烧的火焰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

她不是在“抗衡”千年智慧。

她只是在“复现”自己用无数个不眠之夜,在脑海中模拟、推演、拆解、重构了亿万次的、针对那个“唯一”的假想敌的战术。

卡门塞特的棋,在她眼中,不过是那个棕发少年棋路的、更加古老、更加醇厚、却也因为过于依赖“经验”而略显僵化的“镜像”。

“将军。”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寂中,泽丽莎用沙哑却清晰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她的“皇后”,如同一位身披银甲的女武神,跨越半个棋盘,与侧翼迂回的“主教”形成绝杀之势,锋刃直指棋盘另一端,那被层层黑色棋子拱卫、却已孤立无援的黑色“国王”。

“……”

猩红的光芒骤然凝固。

守墓之魂沉默了,那庞大的阴影仿佛静止,连带着整个地下空间弥漫的冰冷雾气,都停止了流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呵。”

一声低沉的、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死寂。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逐渐变大,最后变成一种近乎癫狂的、带着金属摩擦般刺耳质感的大笑,震得整个遗迹穹顶簌簌落下尘埃。

“精彩!当真是精彩绝伦!”

守墓之魂的笑声中,充满了狂喜、赞叹,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绝世瑰宝的贪婪,“吾沉眠千载,从未遇到过如此棋手!汝之棋,不似凡尘之物,倒像是……早已为吾‘量身定做’的囚笼!妙!妙极!”

轰隆隆隆!!!

伴随着它的狂笑,整个棋盘剧烈震动!所有棋子,无论黑白,无论死活,在同一瞬间轰然崩碎,化为齑粉!

唯有泽丽莎脚下的白色“王”位,以及棋盘另一端那黑色的、象征着卡门塞特的阴影,依然矗立。

尘埃落定。

猩红的光芒缓缓收敛,凝聚成一个略显模糊、却依稀可见人形的轮廓,它“望”着泽丽莎,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尊重”的语调:“吾,卡门塞特,承认此局……是汝胜了。”

“呼……呼……”

泽丽莎身形一晃,几乎脱力跪倒,全靠手中那枚代表“王”的棋子支撑,才勉强站稳,赤红色的长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赢了。

她,泽丽莎·冰澜,胜过了传说中的、曾弑杀过棋局创始者的古老灵魂……卡门塞特!

“小姐!!”

卡德菲尔特大师第一个冲上前,枯瘦的手掌按在她肩头,精纯平和的魔力源源不断输入,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与近乎枯竭的精神。

老法师的眼中,充满了震撼、欣慰,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

“赢了……真的赢了……”

“神灵在上!我们见证了奇迹!”

“小姐万岁!!”

短暂的死寂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呐喊!

远征队员们激动得热泪盈眶,甚至有人不顾礼仪地跪倒在地,向泽丽莎投以狂热而敬畏的目光。

他们的小姐,不仅找到了失落的遗迹,更战胜了不可一世的守墓之魂!这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伟绩!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泽丽莎,却感觉不到太多喜悦。

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与尘埃落定后的茫然。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尚未散尽的尘埃,投向那凝聚的阴影。

“那么……兑现你的承诺。”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承诺?呵呵……”卡门塞特的阴影似乎笑了笑,“汝之所求,‘永生’之秘钥,就在汝之眼前,就在汝之……手中。”

泽丽莎一怔,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紧握的、那枚温润如玉的白色“国王”棋子。

此刻,棋子正散发出柔和的、纯净的白色光芒,内部似乎有无数细密的符文在流转、重组。

“握住它,感受它,然后……做出选择。”守墓之魂的声音带着诱惑,“永恒的时光,不朽的生命,无尽的可能……亦或是……”

它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永恒的孤寂,不变的轮回,与……代价。”

代价。

这个词如同冰锥,刺入泽丽莎灼热的心头,她当然知道,传说中的“永生”,从来不是免费的午餐。

卡门塞特的故事,那些化为怨灵的先驱者,无不在诉说着这份礼物的沉重。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她握紧了棋子,指节发白,声音却异常清晰,“我要用它,救我的父亲。他时间不多了。”

“哦?”阴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为了他人?有趣……真是有趣的选择。”

它顿了顿,猩红的光芒似乎穿透了泽丽莎的身体,看到了她灵魂深处那不惜一切也要达成的执念。

“那么,汝之决定,不变?”

泽丽莎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后。

卡德菲尔特大师正拼命对她做着口型,苍老的脸因焦急而扭曲,他在喊:“小姐!不可!三思!!”但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无法传入这棋局的中心。

她看到了老法师眼中深切的担忧,看到了队员们脸上的狂喜与期待,也看到了……那深埋心底的、对父亲日渐衰弱的容颜的无尽恐惧。

对不起,大师。

对不起,大家。

但我……别无选择。

“不变。”

泽丽莎转回头,金黄色的眼眸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不会反悔。”

“善。”

阴影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宣告终结般的肃穆。

下一刻,泽丽莎手中那枚散发着白光的“国王”棋子,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

光芒如同实质,将她整个人包裹、吞噬!

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流,混杂着古老、冰冷、浩瀚的意志,蛮横地冲入她的脑海!

“呃啊啊!!”

泽丽莎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双眼猛地翻白,身体如同被抽去骨头般软倒,手中的棋子脱手飞出,悬浮在半空,光芒愈发炽烈。

“小姐!”

卡德菲尔特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

“嗡!!!”

以悬浮的棋子为中心,一个巨大的、复杂的、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魔法阵瞬间展开,覆盖了整个棋盘区域!古老、晦涩、充满时间法则波动的符文在其中流转、明灭。

泽丽莎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入了一个飞速旋转的、由无数记忆碎片构成的万花筒。

童年的旋转木马、父亲温暖的手掌、商会中明争暗斗的冰冷面孔、棋盘上纵横的黑白方格、白流雪那漫不经心却又洞悉一切的眼神……无数画面、声音、情感、念头,疯狂地闪现、旋转、破碎、重组!

父亲在病榻上苍白却依旧慈祥的微笑……旋转木马越来越快,快得看不清周围的景象……父亲挥动的手,越来越模糊……

“爸爸……爸爸!”

更快!更快!

在飞旋的光影与记忆中,她再也抓不住那双温暖的手。

黑暗,温柔而冰冷地涌上,将她最后的意识吞没。

下月平原,月光丘陵,莲花客栈。

“下一站,月光丘陵站。月光丘陵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右侧车门下车,注意脚下安全。”

伴随着列车员甜美但略显机械的播报声,蒸汽机车发出悠长的汽笛,缓缓停靠在月台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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